小石头听到这,举起拳头在他背后狠狠比了一下,典型的中招症状,说的多轻巧啊,好像感冒似的!
不过刚要出去的结草突然转过头来,正好就看见了小石头还悬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拳头。
小石头顿时尴尬起来,举起的小手在空中挥了挥,嘴上东一搭西一搭地掰到:“呵呵,今天天气真是万里无云一贫如洗啊哈哈,正好晒晒指甲……呵呵呵呵。”说罢小石头很是自然地举着小手,装作很专心看指甲的样子。
结草看这小石头一副无耻的模样,颇有当年的雄风,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想问下,怎么都没看见你的白虎跟那只小猪?”
“啊!对啊!”小石头一拍脑门,这么久没见得他们,一时半会竟是忘了!
小石头也不顾结草在场,心中吧唧吧唧地呼唤起黑白无常。
“黑白大哥,你们在吗?”
“喂,你们在吗?”
“在的话吱一声!”
在呼唤了好几遍后,小石头终于在心底听见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别叫了,再叫就被你吵死了……”
是黑大哥的声音!小石头心中闪现这个念头,再一次忽略讲话内容,继续说道:“你们还没死啊!太好了!那你们现在能出来吗?”
黑无常心中悲戚,他们本被朱墨魂力威慑,灵魂好似被打上烙印灼烧般,当时是疼痛得晕了过去,刚才才悠悠醒过来,仍然浑身无力。不过一醒过来就感觉小石头唧唧歪歪的声音,聒噪无比,实在是被吵得不行了,才费了很大力气回答他一声,想不到小石头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更兴奋了似的,更八婆起来。
没办法,可能小石头现在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自己说吧。白虎和小猪眼神交流了下,只好晃晃悠悠地现身了。
小石头还在心里喊着喊着,突然脖子上的佛珠一阵闪光,一只消沉萎靡的白虎和一只哼哼唧唧的小猪就出现在了客栈中。
小石头一看俩人这般模样,忙问道咋滴了。
白虎好像没力气似的回答:“我说小石头,你叫我们出来,什么要紧事啊?”
“没,就是看看你们还活着不?”小石头紧张兮兮地说了句,却差点让俩兄弟崩溃,“我说兄弟,你没看见我们都萎靡不振吗?这还唤来唤去啊!”
小石头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真没看出来他们是真的虚,相当之虚!
“嗯?结草?”白虎看见小石头旁边还有一双脚,顺着这脚,往上瞄,便望见在小石头旁边站着的赫然是小石头不共戴天的仇敌结草先生。
结草看见白虎眼神盯着自己,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不多说什么,谁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嗯,这事说来话长,等你有力气了再跟你慢慢做解释哈……”小石头觉得一下子跟白虎他们说最近的事他们身体受不了是其次,自己要浪费多少口水啊。
“哦,没事了吧……”小猪哼唧了一声。
“你们怎么会这样啊?”小石头这才想到这关键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还不亏了你那天!”小猪说来便气,忍不住再哼唧出来,“叫你别去跟,你非要跟!你非要去找那……哎呦!”小猪说着,突然惨叫起来,把在场的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么了?”小石头还是很紧张的。
“看来不能不敬啊……”小猪嘀咕一声,继续说道:“你那天追的高人,用魂力把我们迫晕,又直接给我们打上灵魂烙印,以后不能对他不敬,不能提他名讳,要不灵魂就会犹如针刺般难受,反正小石头你记住,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的高人,高到你要瞻仰!”小猪说着一个马屁拍过去,也没见灵魂有一丝舒坦的意思。
“小石头,那人是谁?”一直沉默的结草终于发话了。
“据那人自己厚着脸皮说,他是我大哥……”小石头一想到那个猥琐到了一个境界,当街摸女孩屁股的朱墨,心中无限悲愤,自己就是被他玷污的,思想方面的!
“你有大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结草倒是皱着眉头说道。
“你对我知道的还不少嘛……”小石头玩味地看着结草,继续说道:“那人说是我前世,晕了,不知道哪一世了,反正就是有一世他是我结拜大哥,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哦……”结草听完也不奇怪,简单应了一声,继续沉默。
“小石头,没事的话我们就去休息了!别打扰我们!要不我骚扰你妹去!”小猪狠狠地对小石头说道。
“骚扰我妹妹?你够狠!去吧,去睡吧,睡不死你!”小石头刷一声,就把那俩禽兽给收回珠子里面去了。
结草也没说什么,站立了一会儿,就缓缓离开了,小石头一时不明白这结草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人!能够把实力强大的黑白无常都封印住?结草满心疑却无处问,摇摇头,这小石头身上,有太多事情了,一下子哪能都明白的来呢……
因为离八月十五还有十四个时日,所以小石头也就暂时不去想那些烦恼人的事情,每天就在客栈,等着妹妹醒过来,然后陪她说上一天的话,又静静地等她睡着……
一切都只是静静地等待,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清水第一次看见结草,对这么想要谋害父王,最后害到自己的仇人,清水心中本来万分仇恨,但不知为何,看见那一双有太多故事太多寂寞的眼眸,清水心中的恨意一时竟是无从说起……
待小石头说结草此次是来帮自己的,而且结草是无心害她和她父王的,清水心中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打心眼里,就不愿眼前这浑身黑色的男人,一言不发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去。
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清水也无从知道,但清水现在朝生暮死,对生死隐隐有一丝洞破,也不愿意自己每天一醒过来,就要惦念上某某个仇人,这种生活,可不是清水想要的,她要的是,那种一睁开眼睛,周围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们正默默地等待睁眼的刹那光华……
所以一时半会,清水也没去记恨这个现在要来帮助自己的仇人,只是每天和她相处着,相敬如宾,既不太过亲密,也不太陌生……
而结草也好像很满足当前的生活似的,每天深入简出,有时静静地在自己的房间养伤,有时候又会出现在清水房中,听着小石头和妹妹念叨些陈年往事,说到开心处,结草有时一言不发,有时也会陪着笑上一会儿,只是那笑的声音,阴阳怪气,还不如不笑呢……
所以每次结草一笑,小石头和清水妹妹很默契地停住话题,等那阵怪里怪气的声音停下后,才继续……
小石头有时候也会关心下结草的伤势,但结草都只是淡淡说了声没事,可结果是小石头要他出点力气他又说身子不舒服,叫他出点脑子又说最近大脑迷糊,总之意思就是小石头你别想叫他做一分一毫的事情,闹得小石头都不知道他跟着自己一伙是干嘛来着的……
而君佑,在所有人之中最奇怪了,平时清水静静地睡着的时候,君佑总会默默地陪在她的床边,等她要醒过来的时候,他又无声无息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十几天过去了,整个人没有当初和小石头初见那会的开朗劲了,一脸沉郁,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心事重重!
但小石头也不好意思去问他到底怎么了,清水倒是有问起,只是看着清水那纯真略带苍白的脸庞,君佑喉结一动一动,却始终说不出个什么来……
小石头知道君佑和清水的关系极其密切,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如果君佑对小石头说他喜欢清水,小石头也会点头的,因为小石头可以看得出,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子,虽然从不做什么太煽情的事,但这也只是情到了深处,早已离开了言语的束缚了……
可惜君佑什么也没对小石头说,小石头也永远不会知道君佑的心事……
当中要数黑白无常最清闲了,这么些时日休息了下来,精神渐渐回来了,不过他们始终没有出来过,他们怕好不容易休息的时间,会被小石头搅和了,所以他们商量个原则出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大概这辈子就这样过了也好……
八月八,月凉如水。
夜里,清水又一觉醒过来,万籁俱静。
在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清冷的桌子,几盏孤独的烛火。
庭外虫鸣,偶尔几声蛙叫,哭破一城安宁。
清水披上衣裳,推开门去,一阵凉凉的夜风吹过来,让清水脸上一阵清新,心旷神怡……
清水醒了是再也睡不着了,站在门口,看着隔壁小石头和君佑的房间,房门紧闭,屋内漆黑,想必是睡着了……
平时一群人的时候还不感觉什么,现在一个人了,清水无可奈何地感到一阵失落,和寂寞……
确实也是无可奈何,小石头和君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守在床头不睡等着自己醒过来的……
而自己一觉起来,面对的是整个浩浩苍穹,身边没有人,总会感到一阵力不从心的。
清水失落了一阵,渐渐收起萌发的淡淡忧愁,想想自己来到湘西这些个时日,还不曾一个人出去散散心,现在心情又不能安宁,总有几分难于压抑的郁郁,想来是适合散心的吧……
夜色迷人,四乡如墨。
清水满腹心事地踱了出去,想到自己一个人散心,心中又是一阵迷茫,以前自己渴望一个人独自开心或伤心,但总觉得一个人就是幸福的,一个人有太多可以自主的自由了,但最近,却疯狂盼着自己亲近的人,能够都在自己的身边,时时刻刻陪伴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到寂寞狂欢的地步。
现在又难得一个人了,怎么说呢,有点淡淡的伤感,却在夜色中渐渐归于平静。
想着想着,清水突然很想哭,现在自己现在一个人出来,想到的是无限大的寂寞,以后再出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自己又将重复多少种心情,而今夜的心情,在今后会不会被自己再回忆起……
带着渐惆怅渐若失的心情,清水缓缓前行,不知不觉就来到城郊,望着在月光下盈盈和谐的花草,大概也是该得则得,该失便失的自然吧……
“式微,式微,胡不归?”一声飘渺的歌声传到清水的耳中,歌声清冷,仿佛带了点夏夜的清露,却婉转圆润,配上一声一声犹似等待征人归的呼唤,清水本来有点迷糊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振,这么晚了,谁在唱歌,唱的那么痛彻心扉……
式微,式微,胡不归?谁不归,让我痴痴等,是在复关一边,还是在水一方,即使化我做一尊石子,我想也该是愿意这样等下去的吧……清水情不自禁地迷失了。
好像一曲唱罢了般,那歌声在渐渐淡去,清水站在野地听得如痴如醉,在歌声渐小的时候才醒了过来,待完全清醒,那歌声已然隐去,空留一腔余恨……
清水想去寻那如泣如诉的歌声,但等到歌声消失殆尽,清水蓦然抬头,才发现宇宙洪荒,刚才就犹如南柯一梦,现在醒来,更何去寻?
本来心情就稍稍沉郁,听到那胡不归般冷冷清清的歌声,歌里恰好触痛了她的内心,现在歌声又杳无音信,寻之不得,清水被勾起的阴郁更盛,想哭又无从哭起,想忍心中又压抑不住,只觉得自己异常烦躁……
突然,又一声幽幽的笛声传过来,笛声低沉,却委婉多情,好似天上仙女失了魂,又如人间夫妻两相隔,在夜晚寂静的天空,在野外空旷的环境,这笛声更显得悲凉,笛声衬着之前那一声一声的胡不归,搭配得那么凄凉。
《山鹧鸪》!
就像一位等待良人归来的女子,夜夜等在梨花白的小林中,等啊等,等到白了头老了心,那一天一天积郁下来的期待和绝望,默默化作了一声声胡不归的嗔怒和失落,等唤到了最后,年迈的妇人没了气力,满腔的幽愤点点滴滴化成了不能言说的伤,只好把这伤用芦管吹奏了出来,吹奏到天荒地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老妇临去,心中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却始终没有回来,吹不尽是离愁,道不明是不归,剪不断是断肠!
笛声就这么让人失魂落魄……
但这次清水可是清醒了点,等到自己的第一滴眼泪滚落下来,清水就醒过来,顺着笛声噙着泪水,一路寻过去……
这次的笛声好似一剪诉不完的情思,没有戛然而止,而是一遍又一遍,像是要诉说个够!
清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在一棵树的转角,就蓦然看见,一个浑身白衣,身影清瘦的女子,背着清水,失神般吹着笛子,一动不动……
月光下,白衣舞,虫鸣和,笛声幽……
清水看见这样一位深夜中的女子,并不害怕,反而是在见到这女子后,心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自己终于是看见了这伤心故事的主人了,既然她还要吹奏下去,那自己就静静帮她聆听吧……
想到这,清水在那棵树下安安静静坐下来,背靠着大树,双手抱膝,闭上眼睛,静静听故事里的男女生离死别的故事……
清水暗自庆幸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位垂垂老矣却满心期盼的老妇人,要不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助老人平复满心的绝望……
如果一个人是不断期望,又不断绝望,循环个三五年,就该丧失信念了吧……
清水默默想着,但愿小石头给自己的希望,真的是个希望,而不是一个口头的安慰……
自己也该相信他的不是吗!
清水思绪在笛声中纷飞,仿佛和笛声交缠成了一片,再分不出哪是笛声哪是思绪了……
笛声一会儿忧伤,一会儿缠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突然在最后一个音节的末尾,又接上了一曲首音……
随着笛声又渐渐悠远,从小精通音律的她分明听得出,这首就是《蝶恋花》!
但一曲缠绵悱恻的《蝶恋花》,在笛声的低沉演奏下,不见了恋花时的幸福愉悦,反而多了花残蝶伤的忧郁,笛声呜咽!
离蝶恋落花,残残花败……
残花恋蝶想来应该很苦吧,放弃了枝头也不一定能和蝶一起翩跹共舞。想到这,清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手腕处那裹着铃铛的布早就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一串银色的铃铛,在手腕上静静等候,好像在等候清水共鸣的一刻……
清水也无顾忌,顺着那熟悉的韵律,缓缓地摇动铃铛,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紧紧随着呜呜咽咽的笛声,如影随形,却在那一缕沉郁中平添了几分欢快……
但如果是蝶恋残花想来应该很美吧,放弃天空与爱共葬春土……
清水心中默默想着,她只是纯粹不想让这样美好的音乐这么伤……
那白色衣裳的女子听到身后一串叮叮当当却和谐无比的铃铛声,也不回头,继续出神地吹奏着,仍是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悲哀……
而清水则是躺在树背,失神地摇动着手间的铃铛,一曲合奏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响起,到了最后又默契地归于平静,天地清明,风过无声……
清水看着手腕上的铃铛,仿佛能听到铃铛发出的欢乐的气息,一曲过后,铃铛满足了般,那不知哪去了的布又缓缓出现,缠住了清水的手掌手腕,一切宛如梦境……
曲罢,也该走了吧……
清水不想去打扰一份皎洁无暇的相思,站起身,准备慢慢告辞……
今夜一曲,值我相念多年……
“姑娘,能否出来一叙……”一个清丽的声音从清水身后传来,想来也知是那白衣女子的邀请……
既然打扰了,那就扰吧……想到这,清水毫不畏惧地慢慢走到那女子的身后……
那女子转过身来,与清水面对面……
清水一直看到的都是一个美丽到了极致的背影,现在女子转身,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约摸二十年纪,风韵翘楚,黑发白衣,柳眉凤眼,朱唇皓齿,好似天上仙子下凡般让人不可亵渎……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悲伤的往事吗?清水在心中默默想着。
那女子看着眼前俊俏的小姑娘,眉头一皱,缓缓道:“你是妖后?”
清水被莫名其妙的问题问住似,愣了愣,心中又释怀一想,大概是自己的装扮不似平常的女子吧,遂礼貌地摘下头上的连衣帽,露出一张犹似晨露般楚楚的脸庞,微笑地回答道:“我是人……”
“哦……”白衣仙子低头思索了一阵,缓缓呢喃道:“是人是妖又怎样呢呵呵……仙不仙,大不过天;人不人,世间一颗尘;妖不妖,总在漂,魔不魔,终成昨,佛不佛,逃不出情花曼陀罗……”
“啊……”清水一下子还没听明白,不由小声问起……
“呵呵,奴家洛栖梧,感谢妹妹刚才合我心事……”洛栖梧好似看出这姑娘是不想在这问题上做多纠缠,就顺她意般话题一转。望着眼前憔悴而心事重重的姑娘,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心中爱怜有加。
“小女子名叫清水。深夜来此,是闻到姐姐笛声,不忍离去,故循声寻来,想必扰了姐姐雅兴吧……”清水小声解释自己在此的原因,大概这么悲伤的一位仙子,不会责怪自己无礼吧。
“呵呵,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又怎忍责怪妹妹呢……再说,妹妹也擅音律,人生难得一知音,姐姐欢喜还来不及呢……”洛栖梧只觉得眼前这个娇羞无比的妹妹煞是讨人喜欢,越看越顺眼,遂拉过清水,俩人就在地上坐了下去。
等清水和洛栖梧俩人并排坐下去,清水差点惊呼出来,刚才是被洛栖梧的身形挡住了,现在清水可以看见,在原来洛栖梧的身后,是一捧隆起的土坯,上面还有一块颇有年岁的木刻牌位……
原来姐姐是来祭奠古人吗?
清水的惊呼自然也引起洛栖梧的注意,洛栖梧顺着清水的目光看去,看见那块长了点青苔的灵位,目光一下子又变得灰暗无光……
清水立刻察觉出洛栖梧的不对,想想也是,若不是爱到了极致,会在深夜来此祭奠吗?是夜夜徘徊还是辗转反侧,千般思量,敌不过为君一曲罢……
清水红着脸道歉到:“对不起,姐姐,我不该扰了你……”话未说完就被洛栖梧打断,“妹妹勿要这么说,是姐姐没告诉你罢了,不怪妹妹……”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清水才打破沉默,问道:“姐姐,我刚才听见你曲调哀婉,歌声悲凉,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这问题一问,清水都觉得自己可笑,这问题有点明知故问了,而且自己和她刚刚结识,这般贸然,会不会唐突了她……
不料洛栖梧只是轻轻一笑:“妹妹甚是贴心,那姐姐也没什么可以瞒的了,妹妹想知道姐姐的一些事吗?”
清水看洛栖梧非但不责怪自己,反而对自己信任有加,心中感动不已,遂说:“姐姐但说,妹妹愿意为姐姐分担一些隐痛……”
洛栖梧看眼前丝毫不做作的小妹妹,心中有些欣慰,黯然说道:“那灵位,是姐姐亡夫的,他叫子衿,自小和姐姐青梅竹马,最后,却因为意外死去……”
清水这才看清,那灵位上,雕着的,就是“亡夫子衿之灵位,妻洛栖梧刻”几个字,不过这些字经风历雨,早就渐渐模糊了去,要不是此刻月光皎洁,清水还真看不清那些个字眼。
“姐姐好可怜……”清水抱膝,安静地听着。
“姐姐和子衿本是出生贵族,现在他死去,每次姐姐祭奠他,还要偷偷跑出来,只为了能在远离家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个几声,等到了回去,又该千般做作了……哎……”洛栖梧哀愁地说道,看着灵位,眼中是一湾清泉,清泉冷却冰下难……
清水深深知道洛栖梧的痛楚,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哀,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你既是高位者,那么你便要有高位者的责任,什么儿女情长,那不属于你,全天下都将看你一路走过来,所以你不能哭,你也不能闹……
清水心中默默同情着洛栖梧,缓缓说道:“姐姐的心情妹妹知道,妹妹本是一国公主,却要在人前千般做作,妹妹无可奈何天,姐姐情非得已日,我都明白……”
无可奈何天,情非得已日!洛栖梧听到这些个字眼,心中狠狠一揪,就好像这几个字,恰恰刺中了心底最想藏住的伤痕……
有这样一位懂我的妹妹,大概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事了吧……
洛栖梧想到这,拉过清水的手,一脸认真地道:“清水妹妹,姐姐能有幸遇你,便是上天造化,上天安排妹妹来开解姐姐,清水妹妹,姐姐想问你,你想不想和姐姐义结金兰,从此无话不言,互为闺音……”
清水闻此一喜,清水本就是个思想开明的姑娘,只要话语投缘,即便是刚刚结识,也可成莫逆之交的。况且从小过来,清水身边大多是男子,就连当下,也是小石头哥哥和君佑在一旁,有些女儿家的话,是藏不住太久的,藏得太久,就太孤独了……
此刻有位和自己千般相似,握手言欢的姑娘要跟自己义结金兰,清水怎能不开心,当即爽快答道:“姐姐厚爱,妹妹感激不尽……妹妹愿意与姐姐义结金兰,一切但凭姐姐话语……”
洛栖梧看清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发自内心地开心微笑,心中也是兴奋,当即拉着清水在夫君的墓前跪下,“子衿郎君,今夜栖梧在郎君面前偶逢清水,知己无价,今请郎君作证,栖梧愿与清水结为异性姐妹,不问过去如何,在乎将来怎般……日后互相照顾,不肯离弃!”
清水听姐姐这么说,赶紧也说道:“子衿姐夫,清水愿与栖梧结为异性姐妹,尊她一声姐姐,不问过去伤悲,但愿将来喜乐。日后为姐姐分担忧愁,无怨无悔……”
一声子衿姐夫叫的洛栖梧心中更喜,闻到后面清水妹妹只说为自己分忧解愁,不求回报,心中当真感动,本来一直在墓前忍住的眼泪,就这么当着清水簌簌地掉落下来。
不知道有多久没哭得这么痛快了,或者说哭的这么开心了……洛栖梧低眉垂泪,心中却为眼前的妹妹感动万分。
“姐姐莫哭,以后你便是清水唯一的姐姐了,姐姐若有什么难事,也说与妹妹听,没准妹妹可以为姐姐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也不定……”清水看刚认的仙子姐姐哭的那么伤心,赶忙抱住姐姐。
感受到同样一个清夜里有点冰凉的身体,洛栖梧却觉得暖和异常,慢慢停住了眼泪,又和清水慢慢坐在了地面,各有所思。
缓和了一阵,洛栖梧想了想,缓缓说:“清水妹妹,你知道吗?姐姐一直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去陪伴你的姐夫……”
“姐姐莫要这么说!这么说便是对刚认的妹妹无礼了……”清水一天姐姐开口言死,心中万分急道,“姐姐刚认了妹妹,却言死,难道对得起刚得了个好姐姐的我一心欢喜吗?”
“可是,妹妹,你永远也不知道,我这么些年怎么过来的,日日相思摧心肝,夜夜难眠梦回昔。姐姐再也忍受不住了,你姐夫走的那么匆忙,一句离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却要让姐姐日日惦念,这般日子,对姐姐来说便是煎熬,姐姐好想也随着你子衿一同去了,那便没有今日这般黯然伤神了……”洛栖梧皱了皱眉头,歪着头慢慢说到,真的宛若一心苦水,现在要全部倾诉出来。
“妹妹知道姐姐心中难过,但也切莫枉生,人来此一世实属不易,你便是想要死去随姐夫去了,也不定你下一世会是怎般模样,而你又从何知道姐夫的魂魄下落……我听我哥哥说,孟婆汤前,前尘旧债,一笔勾销,下一世,或许谁也不知道,你今世名叫洛栖梧了。妹妹觉得,姐姐应该要对得起今生‘洛栖梧’、‘子衿’几个字!佛曰前世千百回眸,换今生擦肩薄缘,你和姐夫百年修得共枕眠,更应惜缘,而不是一味轻生不是吗?”清水想到有个叫黄泉的地方,心底就疼痛,黄泉上,奈何桥,孟婆汤,前世种种,化为尘埃……殊不知自己,无时无地不是一脚踏在黄泉上……
洛栖梧听清水竟然说出这般道理出来,不由吃惊地打量起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妹妹了,这般洞穿生死、觉悟天地的话,竟是出自看似纯真的妹妹口中……
不过想了想,这话中真的有些理,就凭“洛栖梧”、“子衿”几字,自己也要珍惜不是吗?
洛栖梧想到这,不由有些释怀,感激地看着一夜得来的妹妹,渐渐笑靥如花。
不过清水却一点都没抬头看洛栖梧,说到生死,想到黄泉,便想到自己身上可怕的怪症,便心情沉闷,继续拨弄着脚下的小草,说道:“姐姐莫轻生,姐姐要知道,妹妹现在有多么羡慕那些有正常生命的人,或者说,只要是有生命,再平凡,在我看来,都是幸福的!所以,请姐姐以后不要再枉提生死了。妹妹会伤心……”
洛栖梧何等精细,立马听出这些低低的话语中有另外的意思,便细细问道:“妹妹有什么事吗?能否说与姐姐知,刚才多谢你安慰姐姐,现在,妹妹有什么愁苦事也说出来吧,姐姐可以说见识广博,说不定会帮你一二……”
只言片语便勾动清水心弦,之前在小石头和君佑面前,清水怕他们太为自己操心,每日也强颜欢笑,但此刻,清水是真的想要发泄出来了,生死边徘徊,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将永久地睡下,每日都是末日,连告别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怕惹了伤心……
清水无声地啜泣着,倒在洛栖梧香软的怀抱中,久久不愿说话。
只等一阵风过,便捎上我的念念不忘,吹过春吹过秋,吹不到前世今生。念昔如酒……
洛栖梧也静静地等着,等待这个眼里有太多寂寞的妹妹的往事……
好一会儿,清水理了理衣襟,轻描淡写地说道:“姐姐可知,这世上有种美丽的毒药,叫‘蜉蝣落梦’?”
“‘蜉蝣落梦’!”洛栖梧一听差点失声喊起,一股寒气从脚心升起,“这‘蜉蝣落梦’是魔族无上秘法,竟然有人练成!”
不过清水却比较淡然了,接着说道:“妹妹现在就中了‘蜉蝣落梦’,一日生,一日死,不知何是尽头,不知明日尚否……”
这下洛栖梧倒吸一口冷气,这‘蜉蝣落梦’,要说练成,也应是魔族无上尊贵的贵族才有可能,但这贵族,因何要为难一个小姑娘!洛栖梧问道:“妹妹,你且说来,姐姐或许可以帮你拿个主意……”
清水看着一脸关心的洛栖梧,也不隐瞒,便把自己如何逃出宫,如何遇前世的哥哥,魔族如何威胁父王,自己又如何为父王受了这煎熬,小石头要如何救自己,一一说出来……
这一说便是好些时间,待清水说完,长长吐了一口气,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故事这般说来,也是坎坷曲折、惊心动魄的……
但洛栖梧却紧紧地皱住了眉头,好像在替这可怜的小姑娘思量些什么。
“你就知道其中一种解药是‘南山情凤三生羽’吗?还有其他的吗?”良久,洛栖梧才严肃地问起。
“嗯,我只知道小石头哥哥这次来,是为了三生羽毛的,其他的他没告诉我,大概是不愿我担心吧。不过我也知道,单单这情凤三生羽,见一眼便是天意,要取得,谈何容易啊……不说这个了,说着连姐姐你也不开心了呵呵……”清水看洛栖梧越来越严肃,赶紧岔开,清水可不想自己的事让别人一味去担心,特别是这个看起来让自己很舒服的姐姐。
洛栖梧听她这么说也释怀开,笑呵呵说道:“嗯,那就顺其自然吧,姐姐也希望妹妹你一直健康安乐的。对了,听你这么说,你那什么小石头哥哥倒真是位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喽……”洛栖梧顺势将话题拐到清水一直赞赏有加的小石头身上。
“哎呀,什么好男人哦,顶多就一小屁孩!”清水说起小石头,眉开眼笑,话语中虽然诋毁,但眼角的笑意深深出卖了她,“他呀,对我是很好很好啦,也很像个大哥哥。但是偏偏长不大,整天看起来像个六岁的小屁孩。有时候咋一看,我差点忍不住把他叫弟弟呢嘿嘿……”
“哦,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呵呵,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是存在,便是合理吧。”洛栖梧看着这一瞬沉浸在幸福中的清水,也不禁开心。
“嗯啊,他呀,很疼很疼我的,但是,我每次看他长得那么可爱,都忍不住要抱抱他亲亲他,可惜我还是个太理性的人,没敢非礼他嘿嘿……”清水话语一变,活脱脱像个小流氓。
“呵呵,这么说来,有你这样一个哥哥,也蛮不错的……”
清水听了更加开心,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耷拉下来,“姐姐,姐夫一定是个很俊很俊的小伙子吧……”
“呃,嗯。是啊……”洛栖梧听她乍一提到子衿,有些愕然,不过很快清醒过来,幽幽回答到,脑海中却浮现一个青衣长发,有些阳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