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上需要房子,人死了也需要房子,乡下的要做棺,拱墓,城里的有骨灰盒。其实,人是从泥土里来的,最后又化为泥土,任何形式的房子,生前死后,装什么呢?
有一个字‘囚’,是人被四周围住了。房子是囚人的,人寻房子,自己把自己囚起来,这有点投案自首。
过去的地主富农,买房买地,现在一般的农民省吃俭用,第一个建设就是盖房。活着没有盖所房子,好像一个总统梅有治理好国家一样,很丢人的。时下的房地产很热,大款们也是广置房产,都要囚,囚了自己,还要给子子孙孙都有囚的地方。
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房子的,是一室的或者两室三室的——人什么都不怕,人就怕人,所以用房子隔开。
有了房子,如鸟停在了枝头,即使四处漂泊,即使心还去流浪,那口锅有地方,床有地方,心里吃了秤锤般实在。因此,不论是乡下还是闹市,没有人走错过家门,最要看重的是他家的钥匙。有家就有了私产和私心。以前有些农民出门在外,要拉屎都要憋着跑回去,拉在他家的茅坑里,憋不住的,拉下来也要用石头溅飞,不能让别人捡拾去。而工厂的工人,也有人又了每天要带些厂里的小么零碎回家的瘾,如钳子呀,铁丝呀,钉子呀等,实在想不出拿什么了,吃过饭的饭盒里也要装些水泥灰。
房间里,随心所欲地布置了,在外面做什么职业,在内就表现什么风格,或者在外得不到的,在内地就要补上。
书上写着的是“家是避风港,家是安乐窝”。有房子当然不能算家,有妻子儿女缺没有房,也不算有家。家是在广大的空间里把自己囚住的一根桩。有趣的是,越是贪恋,越是经营,心灵的空间越小,其对社会的逃避性越大。家真能避风吗?有窝就有安与乐吗?人生是烦恼的人生,没做官的有想做做不上的烦恼,做了官有不想做不行的烦恼。有牙往往没有锅盔(一种硬饼),有了锅盔又往往没了牙齿。所以,房间如何布置,家庭如何经营都不重要,睡草铺如果能起鼾声,绝对比睡在席梦思沙发床上辗转不眠为好。
奋斗,赚钱,总算有满意的房子了,总算布置得满意了,人囚在家里达到初衷了吧?人的毛病就来了!人又要冲出这个囚地;“情人”一词越来越公开使用,许多男人都在说,最大的快乐是妻子回了娘家,普遍流行起“能买来床,买不来睡眠,能买来食物,买不来胃口,能买来学位,买不来学问”……蚕是以自吐的丝囚了自己的,蚕又要出来,变个蝴蝶也要出来。人不能圆满,圆满就要缺,缺着菜平安,才持静守神。
世上的事,认真不对,不认真更不对,执着不对,一切视作空也不对。平平常常,自自然然,如上山拜佛,见佛像就磕头,磕了头,佛像还是佛像,你还是你——生活之累就该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