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王亮陈星都回来了。
忽然牛勇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脸上竟然破天荒地带着千载难逢的微笑。书福吓了一跳，胆小如鼠地想，这不对劲，该不会是偷吃东西的事被他发现，现在找自己算账来了吧。
牛勇看了看冷柜，见装水饺的四方形塑料框空着，便敲着空塑料框问王亮：“排面干嘛空着？海皇水饺没货了吗？”
王亮说：“海皇的已经卖完了，全家乐的还有二十几箱，海皇的订单我前三天就下了，明天应该会到。”
牛勇走前一步，手搭在王亮肩上，看了看近旁，低声说：“那这样吧，先把全家乐的拿上来当做海皇卖，反正样子和馅都差不多，谁也看不出来，能卖多少卖多少，等明天货到了再换回来。”
他说的话似乎有个无形管道直接传送到王亮耳朵里，站在王亮旁边的书福和陈星都只听了个大概，附近来来往往的上帝们则全然不知身旁有人正在秘谋痛宰他们，而屠夫正是天天大喊大叫“顾客是上帝”和“诚信经营”，相貌堂堂笑容可掬的超市管理者。他敢把黑手伸向至高无上的上帝，可谓宇宙中最胆大包天的屠夫。
王亮不动声色地答应着，看来类似的事情，他早已司空办惯。
书福对牛勇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现在自然更加鄙视他、看不起他，他大学生的学历更增添了书福对他的鄙夷。
虽然如此，无奈上司的话就是命令，书福又只想风平浪静地做完剩下的几天工作，拿工资走人，不想多生是非，因此不得不照办。亲手把一袋袋价格相差七八毛的全家乐水饺，倒到原来装着海皇水饺的塑料框子里，高价销售。
海皇水饺本来正在进行春节降价促销，购者如潮，供不应求，因此断货，现在“货”已补好，顾客又忙着抢购了。
书福昧着良心帮那些自以为占尽便宜的顾客称重量，边助纣为虐，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勇气揭穿牛勇，恨自己为了几百块钱与牛勇同流合污。
其实他早注意到自己的胆小怯懦，并时常提醒自己要克服缺点，铸造浩然正气的大丈夫胸怀与气度，但每次无不以失败告终。
恨归恨，人却不能天天活在阴影里，于是他常常安慰自己：谁能天生完美无缺？绝大多数人还不是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缺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缺点有那么容易改正，品德修养有那么容易提高，那世界上岂不是人人圣贤，个个君子，用不着法律，甚至用不着教育，大小学校都可以改建成住宅酒店了吗？他并非狡辩，他也知道不能因为缺点难改，就可以放任不管，那只会深受其害，甚至天下大乱。
因此他想了个自觉可行的办法：集中精力，努力做自己喜欢做、又最有可能做好的事，把它做到最好，也就是持之以恒地培养自己的天赋优点，假以时日，定能成就非凡。到时今非昔比，缺点也许就比较容易克服了。唯有如此另辟蹊跷，以自己的优点弥补自己的缺点，才有可能最终克服缺点。
在他看来，培养优点天赋要比克服缺点容易得多，再说克服了缺点未必能让他出类拔萃。
无论如何，至少书福觉得这个办法非常适合他。
如今——在没有成就非凡之前，也只能这样了，只要没丧尽天良就行了。他妈的，把排面上这几包卖完就不卖了，只要不让牛勇知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