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书福下了班回到家,振远意外地早归,因为当时才八点。
泽明的同事的朋友已经来了。
泽明还没介绍,那人早先开口了,热情洋溢地对书福说:“嗨,你好,我叫小刘,帅哥怎么称呼啊?”仿佛书福是他的客户或者衣食父母。
书福看他明眸皓齿,一脸俊秀之气,白皙细嫩的好皮肤,女人看了都忌妒。一头短而平的头发,精神奕奕,加上白衬衫黑西裤,怎么看怎么像街上跑业务的青年。
书福最受不了陌生人过度的热情,总觉得非奸即盗,小刘的热情让他起鸡皮疙瘩,虽然如此,也忙向他客气地笑道:“哪里哪里,帅哥实在不敢当,我姓杨,叫我小杨好了。”
接下去,彼此都先老土地关心起对方的肚子,问对方是否吃了晚饭。然后又蜻蜓点水地查了一下对方的户口。
书福听说他是股票经纪人,便问:“哦,是不是每天打电话找人买投资股票那种?”
小刘他乡遇故知般快乐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找工作的时候有碰到过,面试完我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就没去了。做这个要有社会资源,我刚毕业,总共才认识几个人,根本没法做。打电话随便找个人,他也不会买,再说我口才也太烂了。”
“哪里啊,小杨你真是太谦虚了!像你这样一表人才的人,做经纪人太大材小用了。你现在在哪高就啊?”
书福被恭维,心里自然高兴,可是实在佩服他,奉承人竟然不会脸红,忙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告诉他在印刷厂做印前制作。
小刘根本不知道印前制作是做什么的,可他也不问书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赞美了再说:“哇,这么厉害啊,难怪你不做股票经纪人了。”
书福听了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一来为自己脸红,知道这样的赞美自己不配领受;二来为小刘脸红,奇怪这样的恭维话,他何以能够若无其事地说出口。
郭刘二人在小刘背后简短地相视偷笑。
小刘还想再赞美书福几句,刚要开口,手机便响了,赶忙掏出手机,一看屏幕立即满面笑容,欣喜地接道:“亲爱的,你想死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不论吃饭、睡觉、走路还是上班,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他热情似火、信誓旦旦地讲了许多甜言蜜语,口若悬河像在推销自己的爱情。
杨刘二人听了,肉麻得恨不能塞住耳朵,连久经爱情考验的郭振远听了,都浑身不舒服,深愧不如。
脉脉传情了不知多久,才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临挂前自然没忘了亲吻一下手机。
小刘神秘地对三人说等下他要出去一下,看三人脸上疑团百出的表情,为消除他们的疑惑,他竟然得意非凡地说:“嗳,你们都是陈良的好朋友了,我就告诉你们吧,刚才给我打电话那个女人,你们知道她是谁吗——”三人摇头。都想不通他要说什么——“她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个富婆,她老公非常有钱,可是天天早出晚归,还经常夜不归宿。她知道自己年老色衰,抓不住老公的心了。她有花不完的钱,可是除了钱,她就一无所有了。她每天一个人寂寞无聊得要死,所以迫切需要我的爱情滋润她千疮百孔的生活,非常饥渴啊,你们没碰到过不知道。这么有钱的女人,根本不在乎几块钱,只要你想办法让她开心,她就会为你挥金如土,所以我就推荐她买我销售的股票,这样我的业绩就蒸蒸日上了。这样也不算骗她,毕竟买股票是种投资。”说完,自鸣得意地笑着,恨不能给自己颁发一枚勋章,以表彰他为自己的人生作出的杰出贡献。
杨刘郭三人听得惊骇不已,心里更是风起云涌,想不到天下竟真有不知羞耻、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而且还是个十足的笨蛋,自暴家丑却以为在宣传战功。三人因为刚认识,而且他的口气和神情也似乎是向好朋友传授秘诀,不便教育批评他,更不能像对好朋友那样,可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只好不置可否地笑笑。
小刘出门约会去了。
振远和书福便把泽明一阵冷嘲热讽,以泄心中不快,振远说他有眼无珠,尽交些猪朋狗友,害得他也跟着受罪,又教育他说:“交朋友一定要多交些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
书福说:“看来明哥的眼光还没有群众雪亮啊!居然像傻女人一样,给他的外表和甜言蜜语给蒙骗了,都说了不能忘记人不可貌相那句名言了。”
泽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带了这么个人回来,好心没好报,只好骂同事的朋友出气。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同事把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自问相处还算融洽,并未开罪他,除非连他也不知道小刘的真面目。
小刘只住八个晚上就搬走了,期间并未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泽明等人也忍受够了。家里多了个半生不熟的人,家就不像自己的家了,快乐的时候不好意思痛痛快快地大笑,郁闷烦燥的时候不便随心所欲地狂吼疯叫,拘谨得不像在自己家里,倒像是到相交不深的人家作客。
最可怕的是,杨郭刘三人发现,小刘英俊秀气得如花似玉的脸,竟然会擅长打鼾。凉爽宁静的深夜,他的鼾声五雷轰顶般在三人耳畔准时响起,连绵不断,吵得三人睡不着、梦不全。
在学校时,谁要是晚上睡觉打鼾,大家就捏他鼻子,直到他不再打鼾。现在打鼾的不是死党,不便故技重施,只能抱怨泽明出气,书福有回打着哈欠小声笑说:“睡不着,再好的梦也做不出来。明哥,这都是你害的,吃饱撑着没事干,学什么雷锋。”
振远也压低声音对泽明说:“他妈的,赶快想个办法,让他安静一点,我明天还要上班啊,干,迟到要扣钱的,到时候我找你报销。”
泽明无计可施,只有自认倒霉,懊悔道:“他妈的,这狗日的世道,好人不好当啊!”
明天早上小刘抱歉地对三人说:“昨晚睡觉有没有吵到你们啊?我睡觉一向都会打鼾的。”
三人以为昨晚说的话被他听到了,像做了亏心事,忙连声说:“没有。”又补充说:“我们白天累得要死,晚上一闭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跟死人一样,你就算打鼾我们也不知道。”
好容易忍到小刘搬走了,那天晚上三人回到家欢呼雀跃、鬼哭狼嚎般庆贺了一番,因为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振远忽然大骂:“干他娘的,这王八蛋,八成是临走前趁我们不在带女人回来乱搞,真他妈龌龊!把我们这当旅馆了。”他发现床铺上的毯子枕头乱七八糟,上面还有好几根女人的长头发,垃圾桶里还有很多揉成团状的纸巾。
书福虽然独自睡一张小床铺,也毫不留情地骂道:“他妈的,我猜就是那个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傻女人。”
泽明义愤填膺,加上骂功不俗,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名正言顺骂人的好机会,也是一番臭骂。
这时候,如果小刘感应得到,应该双耳又红又热。
泽明骂完又说:“那王八蛋还借了我五十块钱没还。”
小刘曾向他借过五十块钱,直到人走也从未提起还钱的事。泽明碍于跟陈良的交情,没好意思开口向小刘讨债,可是在这种人身上白白浪费五十块钱,实在太便宜他了。
小刘是今天白天自个儿搬走的,知道他要走,早上上班前泽明便意味深长地对小刘说:“有空别忘了来玩啊!”意思是提醒他有空别忘了来还钱,只是这话讲得太深奥了,小刘的脑袋拐不了那么多弯,没听出来。
他现在懊悔万分:“早知道就向他讨了。”更可气的是,也许小刘看准了自己会不好意思向他讨债,所以有意不还钱,想到这泽明气得火冒五六七八丈。
振远恨铁不成钢地骂他道:“他妈的,你跟这种人客气什么!五十块都可以请我们两个搓一顿了。”
书福笑着附和道:“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他钱太多了,不浪费会发霉的。”
泽明又后悔不该把这事说出来了,只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跟陈良说一下,早晚要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