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日子,杨书福每天饱受生离死别般痛苦的折磨,他想既然留不住她,就把悲伤留给自己,晓玲的美丽与自己的爱,全让她带走,自己只留下美好的回忆,所以与她在一起时,他的笑容总是若无其事的灿烂。
日子一天天过去,心底的痛苦一天胜过一天,对自己的痛恨一天重似一天,对工作的厌恶也一天多过一天。
想到将要分离,恨不能一天像一年那样漫漫,三十天像三十年那样悠悠,好执手漫游人间。可是他无力改天造地,想拉住时间——这位芳华永茂的老人,不让他走,他却依然故我,旁若无人地勇往直前。都说时间是最公平的,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可书福却觉得他老人家不公平、不老实、不厚道,上班的时候,他老人家真像个老人家,步履蹒跚,一分钟的路程,走得比一天还缓慢,害得急着下班的自己,等得头发发白;一到下班,他老人家却仿佛吃了千年人参,跑得比美洲豹还快。别说长相厮守,就连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地陪着她,都做不到,因为他还得上班,辞职就得借钱度日,而他已是负债累累,借无可借。不能孝敬父母已是不孝,再养不活自己,未免太难堪。
奇怪的是,他却同时感受着爱情带来的快乐滋养,只要想到以后也许难得再跟晓玲在一起,想到她甜美纯净的笑,书福的心便不由地生出珍重怜惜的幸福与美感。
两人一如既往地看书,弹吉他,听音乐,四处游玩。书福提议饭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常在外面吃偶尔在家自己煮,而是常常在家里煮偶尔到外面吃。
这期间泽明走了,带着一身未酬的壮志,与一心未偿的心愿,黯然神伤地离开了福州。书福一个人负担不起房租,只好另租了间便宜的房子。
换了陌生的环境,离晓玲家也更远了点,愈添了许多惆怅与孤单,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远离心中眷恋的家园。郁结心头的忧伤与无奈,像雪山上的终年积雪,化也化不开,因此万事无心。
好友们已久未通信,不知近况如何,想来只有刘诚与郑锋有点得意,毕竟能自给自足,也许还小有富余。
自己这一年什么事都没做成,倒欠下一屁股债,满心愧疚,连电话都不敢往家里打,过年要两手空空回去了——两手空空怎么敢回去!一年就只读了几本书,虽然有点进步,而且通过努力,以后肯定还会继续进步,可毕竟太微不足道了,像看蜗牛参加马拉松比赛一样,气得人都发疯,恨不能青云直上,都怪自己不够优秀,才未能赢得晓玲相许终生。
虽然失魂落魄,书福却依然不曾死心,未曾放弃——不到最后绝不轻言放弃,他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的每一秒都是不可重复、一生一度的,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会马上成为不可更改的历史,不能让时光倒流,好让你重新选择,再来一遍,更不能像小说剧本,纵然都发表上映十年八年了,也还能大刀阔斧地删改,做完整容手术后又再度出版重拍,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晓玲开玩笑也不一定,这孩子最顽皮了。便又向表姐借了钱,跑了好几家店,总算买到了一对款式合意的情侣戒指。他心满意足的表情,看得为他导购的女孩子妒羡不已,那女孩清纯可爱,书福不由的增添了得意与信心。
回家后,书福修改润饰了两遍,写成一封简短的情书:
晓玲,你知道世界上什么最漫长吗?我想你一定知道的,那不是上下五千年的悠悠浩浩,而是没有你的分分秒秒。那时,我这颗曾在天堂流连忘返的心,将流离失所,短短几分钟便能催人青丝成白雪,鹤发迎西风,比染发快了不知多少倍。我想你一定不喜欢自己做一个催人憔悴催人老的理发师的,因为你舍不得,更加不忍心我度日如年,因为我从你的哭泣声中,分明听出了眷恋——但愿这不是我的痴心妄想。你不知道,我多么害怕看到你否定的眼神,因为在我的爱情世界里,你的双眸,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为了不让我的心像冬天的花草一样,凋零枯萎,留下来吧!
为了让这遗恨无穷的世界,能少点遗憾,留下来吧!
写完看了好几遍,颇为得意,自觉传情达意真真切切,而又情趣盎然,晓玲一定会欣赏的。可同时又满腹忧伤,因为要经历生离死别,才能换来传世华章,当真被告泽明言中了。古往今来,有多少千古传诵的文章,全是含恨噙愁的人,泣血而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