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天蔽月,眨眼间,漆黑的天幕已然从北方辽阔的平原上空蔓延到了石海外缘。电闪雷鸣间,狂风呼啸中,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浇灌着干涸的大地,众生灵翘首以盼的复苏时刻终于来临了。
而这一切对于以火为生的火灵族来说却恰恰相反,云层中飞掠游走的电蛇、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以及空中激散的雨水,就宛若死神的目光、号角和镰刀般,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时刻准备着收割他们的生命,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火炎等人脸上的绝望却渐渐地转化成了刚毅,既然天意弄人阻断了他们唯一的生路,那他们只有奋起反抗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了。
水灵仰天闭目,静静地感受着雨水即将带来的无尽的舒坦和澎湃的力量,宁静的表面下,心中的那股滔滔洪水正在酝酿着惊天的一击。
她在等待,等待着大雨的最终倾洒,等待着最后一刻的爆发……
火炎也在等待,等待着雨水到来前对方露出破绽,等待着己方做好充分的准备……
天幕越拉越近,雨声越来越响,四周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凝重得似乎连时间都快停止了。
局面一触即发,引燃战斗的导火索快要烧到尽头了。
赵拓静静地站立着,倾听着。弥漫在空气中无所不在的紧张气息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体内的热血渐渐沸腾,胸中的战意滚滚翻动,他快要被引爆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打破凝重的竟然不是急速逼近的大雨,而是一声冷哼,一声宛如来自地狱的冷哼,一声扣人心弦、震慑心神的冷哼。
听到这一声冷哼,火炎等人突然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听到这一声冷哼,水灵平静的神情再也保持不住,震惊刹那间爬上了她秀美绝伦的脸庞,目光闪烁中,她竟生出了一丝怯意;听到这一声冷哼,赵拓像是被瞬间冻结了一般,浑身的激情顿时烟消云散,被驱散而开的凝重像潮水般汇聚到他的脸上,他已经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人,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气势,仅仅是一声冷哼就能搅动整个局面,就能影响所有人的心神?
赵拓心中的疑惑瞬时升至了顶点。
雷声越来越响,雨声越来越急,可所有人的心神都已经转移,大雨的来否已然无人关注。
嘭!
通道的尽头陡然一亮,一股灼热的气息冲体而过,刹那间,赵拓被冻结的身躯似乎快被熔化了。赵拓浑身酥软,动弹一下都不得。
唯有耳旁断断续续传来的声响,像一柄柄重锤,不时地敲打在心头。
“父亲……”火炎惊呼了一声。
“快走!”苍老声断然喝道。
“火焱,你竟然还敢现身!”水灵的声音竟微微地有些发颤,虎死余威在,常年累月的积威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除的。
“虎落平阳,想不到我火灵族竟会落到这般田地,你很好,非常好……”声音异常凄凉,异常悲切,但更多是是绝然。他深知恢复无望,此刻族人蒙难,不得不挺身而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舍身相阻了。为了种族的生存,血脉的延续,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拖着残破的身躯,准备慷慨赴死了。与其苟且偷生,不让舍身就义。
“父亲,你快走,有我在,你大可放心!”火炎焦急万分。
“走,往哪走?我都这样子了走与不走又有何异?要走的是你,还有你们,火灵一脉要是亡在你手,你就是罪人!火种现在交予你手,记住火种在人在,火种亡人亡。快走!”火焱郑重地嘱托完,突然再次喝道。
“父亲……”火炎哀声道。
“快走啊……”火焱嘶喊道。
“父亲!你……保重!”火炎哀叫一声,猛一跺脚,终于率领着手下三百多人狠心而去,呼啸的破风声撕破了一切的阻挡,渐渐远去……
“想走,先过了我这关!”水灵的声音冷得让人发颤,风声陡然一紧,一股沛然气波倏地袭去,整个空间为之一顿。
嘭的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声响中,四周的一切忽地归于宁静。
最危急的时刻,火焱终于出手了!
希望还是死亡?
沉寂中,不知何故,赵拓竟不由自主地为火炎等人担忧了起来。
好半晌,才传来了火焱粗重的喘气声:“呵呵呵……娃儿……你以为老夫真的不行了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老一辈的手段!”
赵拓不由得松了口气。
“老不死的,这是你自己找死……”无比怨恨的娇喝声中,一阵磅礴气势骤然扩散,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倏然而至,整个空间瞬时化作了暴风雨中波澜起伏的海面,毁灭终于开始了……
赵拓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一团巨大的蓝晕轰然爆炸,漫天蓝雨夹杂着点点红芒向着四周广阔的空间急速蔓延,整片天空顿时亮如白昼。凌厉的破风声随即响起,强烈的冲击波撕破了漫天雨幕,眨眼间横扫了整片天际,西南方数十公里外疾掠的火炎等人竟被生生撞飞。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火炎一声不吭头也不回领着众人继续逃窜,眼中的悲伤已然化成了滔天怒火,他怕一驻步、一回头便会忍不住杀将回去,唯有疾驰,一刻不停的疾驰才能压住心中不断膨胀的悲愤……
数百年的辛苦经营今日毁于一旦不说,更是搭上了老父的性命,火炎心中的悲愤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所能表明。
当初为了争夺生命种子却反遭重挫后,他们父子俩一个身负重伤销声匿迹,一个夹着尾巴苟延残喘,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卧薪尝胆默默忍受了数百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了石海这个绝佳的火元素聚集地,他的脑海中猛地蹦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经过不断的实验,他终于将从高山石人处交易得来的灵魂石,完美地与火晶结合在了一起,并成功地制造出了石人傀儡。此后又花了上百年的时间,以数量庞大的精制武器为交换物又从高山石人处陆续换回了上万颗灵魂石,造出了上万个傀儡。而后又花了上百年的时间将整片石海改造完毕,作为了一个秘密基地,成功地培养出了三百多个化丹后期的准高手。
原本打算等火焱伤愈复出后,他们便可率领这群训练有素的手下杀回去夺回地盘,甚至夺走木林手中的生命种子。这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过不了多久火焱便可出关,所有的事情看似都很顺利。可没料到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逼出了闭关静修的火焱,引来了虎视眈眈的水淼和金鑫,并联手再一次将其打回了原形,进而从根本上破坏了这一切的计划。
到如今,更是连他都要被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由于一时疏忽,导致了仅存的生存空间被水灵发现,那些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傀儡会被销毁殆尽不说,连火焱也灰飞烟灭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努力化成了灰烬,所有的希望化为了泡影。他们变成了一群丧家之犬,一群孤魂野鬼,前途茫茫,何处可以容身?
火炎的心中一阵迷茫……
茫然之际,体内沉寂的火种忽地一跳,破残的元珠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息,抚慰着他的内心,火炎陡然一震,猛然惊醒。
火种还在燃烧,希望就不会破灭,星星之火都可燎原,又何况他们这三百多人乎?
火炎的信心犹如熊熊大火般轰然而起,颓废之气倏然而散,一股坚毅缓缓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赵拓的心中却是一阵悲怆。
一代绝世高手就这样悲壮地陨落了,就这样凄惨地消失了,灰飞烟灭,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一毫……
望着眼前倾泻而下的漫天大雨,看着雨中缓缓消散的点点红芒,赵拓不由得升起来一股哀戚,一阵惆怅。或许是他们的性格太过相似,都属于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死拗脾气,对于火焱的身亡,赵拓免不了有种兔死狐悲的共鸣感。
狂风在肆虐,大雨在倾泻,赵拓浮于半空,任凭风吹雨打,静静伫立,默默感叹,久久无语……
火焱虽死,却是死的轰烈,死得其所。虽然最终没能与水灵同归于尽,却成功地将其击成重伤,使其再无余力追赶火炎,可以说是虽死犹荣。
水灵遭此重挫,眼见追击无望,只好黯然离去。
赵拓伫立良久,终于将所有的情绪化作了一声长叹,打起精神,返回石山内,仔细搜查了一番,除了意外地发现了堆满一地的火晶外,其他的却一无所获。凝眉沉思了片刻,抱着一丝希望终于下线了。
回到现实,睁开眼,坐起身,四周一切如旧,赵拓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恍惚感。推开房门,迎来的便是黄尚四人惊喜万状的面容,赵拓心中的惆怅顿时一扫而空,不禁粲然而笑。
听完了赵拓的讲述,黄尚几人在感慨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些许伤感。
休息了片刻,一帮人又兴高采烈地返回了游戏。
天色已然大亮,暴雨下了一夜竟然还未停息,似乎要将积累下来的份额一次性宣泄完一般。大水漫出了地面,大地变成了泽国,耸立在广阔石海内的无数石峰变成了一座座小岛,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却成了蜥蜴们的临时避难所。
临空而立,一眼望去,暗红色的石壁上尽是一道道灰不溜秋的身影,蜷缩成团,颤颤巍巍,让人望而生怜。而石人却始终龟缩在洞穴内,并未因水涨洞淹而稍作躲避,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或者根本是毫不在意。
赵拓鼓荡元素,冲破雨幕,一路向北,相继接出程显东和两个孩子后,又全速行进返回了石海中心的那座中空的大山内。
虽然此处已然暴露,早晚会被铲平,甚至连那些石人傀儡也会被尽数毁掉,可短时间内应该还算安全,毕竟相隔太远,来回也得花费一些时间,更何况水灵也身负重伤,一时半刻应该顾及不到此处。
此外,促使他们暂时留下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火炎他们来不及用完的那些诱人的火晶。不管是对于赵拓,还是程显东来说,这些数量庞大的火晶此刻正好可以派上大用场。
程显东要用之尽快凝出内丹,尽早恢复实力。而赵拓对这些纯度极高的火晶更是垂涎若渴。
达到化丹后期后,他也开始着手为下一步的炼体做好准备,这中间恰恰需要大量的元素。
没想到正为此犯愁之际,狼狈逃窜的火炎却给他们留下了这样一份大礼。这就叫天降横财,不拿白不拿,却之不恭,唯有笑纳了。
有了这些,赵拓终于可以一鼓作气地开始实施炼体前的润体工作了。
一手一块火晶,赵拓盘膝而坐,凝神静气,全心全意,调动元素润泽身躯。
具体的步骤赵拓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翼翼慢慢来。
根据猜测再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赵拓准备先易后难,先次后主,从下至上,由双脚开始,慢慢积累经验后,再一路而上,层层攻克,最后直达大脑。这样的话,即使受了挫折,大不了双腿残废,总比一来就把大脑搅个稀巴烂把自己弄成白痴来得好。况且腿残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脑要是残了那这辈子可就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他这样的90后,脑残的几率貌似蛮高的。
闲话少扯,赵拓展开神识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一道火元素流沿着左腿大动脉缓缓而下,一阵酥麻感过后,终于抵达了左脚脚心处。
先炼骨,再炼皮,后炼筋和肉,这是赵拓一早便指定的步骤。正确与否,暂且不说,总归得先试过,而后方可知晓。
元素就像是一剂毒性颇大的药方,用的恰当,用的适量,它就是难得的良药,不但能治病,还能强身。可一旦超标,它就会成为致命的毒药,不但治不了病,反而会从内部击垮身体。因而,一般的情况下,元素的运行都得万分小心,绝大多数都存储在丹田内,用到时才会调出,而且都是在细胞的空隙间游走,绝不跃入雷霆半步。
眼下,赵拓便要冲破禁规,跨入雷区,自然格外小心。
神识牵引着元素流慢慢渗透进骨头内部,再分化万千潜入各个骨髓细胞中,缓缓地流淌在细胞的每一个部位中,刹那间一股钻心般的疼痛顺着神经直达大脑,赵拓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左腿,神识稍一松懈,潜入细胞内的元素又如潮水般顺着动脉退回了丹田。
赵拓不信邪,又鼓足劲尝试了几次,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赵拓不禁有些气馁。
没料想,第一步竟会如此艰难。神经的反射根本不是人所能控制的,稍有触动便会引起剧烈的反应,进而功败垂成。难道说只要是神经覆盖的区域就成了雷区,根本就触犯不得?这样的话,那还炼个屁啊!
人的身体哪一处没有神经,没有神经那还算是人么?可要是不解决神经反射这一难题,不要说炼体,连准备工作的润体都开展不了,难不成所谓的修炼就到此为止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别忘了现实中达到炼体期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人都行,自己为何不能?这中间肯定有诀窍,可这道坎到底该怎么过呢?
赵拓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