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的梁兴看到了公子阎行,只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原本英俊不凡的公子此刻长发披散,皮甲破烂不堪,他的全身沾满了鲜血,干涸的血液在他身上形成一块块血迦,更让梁兴惊奇的是阎行原本稚气的脸上此刻冷如冰霜透出一股淡淡的杀气,梁兴黯然心惊,开战前还只是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娇贵公子,没想到一场血战下来,便有如此气势,实在太过惊人。梁兴心惊之余不由放下心来,原来怕公子年轻浮躁,这下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公子,末将伤重,恐不能再临战指挥,恳请大公子暂代军司马一职,统领守城将士。”梁兴一语惊人。四周一下子变得静的可怕。
城楼之中静的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默然不语的阎行。阎行吃惊的看着榻上的梁兴,眼中充满不解,沉默半晌,阎行终于开口。
“梁兴大人,这是为何?右手中箭虽不利作战,却不妨碍大人临场指挥,大人安心歇息几日待伤口闭合便又行动如常,况且行年轻识浅对于统军作战一窍不通,又如何能担此重任,望大人收回成命,切不可再提。”
梁兴强忍着身上酸痛露出一个苦笑,“公子,为将者当奋勇向前,斩将夺旗而为士卒表率,如今我手受重伤,重不能提枪,轻不能舞剑,又岂能冲锋在前统军作战,为将者虽有运酬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说法,但末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司马,要说阵前杀敌,提刀拼命倒还能凑合,其他的实在汗颜。如果负伤上阵不仅无法仗剑杀敌更是连累亲兵护卫,如此岂不影响士气。此刻陇西城兵危将寡,身处重围,漫说三五日,便是一日也不敢保证稳妥,我又如何养伤,趁现在李兵锐气尽失,重整军威之际,早做决断,做好布置。此危难之际,正须依仗公子之勇武,请公子万勿推辞”。
阎行再次陷入沉默,对面眼前的情况他有点不知如何应对,统军作战如同岳父一样纵横天下,建功立业是他的梦想,但现在机会就在这里,要说他不心动那是虚伪。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真让他不好决定。
推辞吧,看军司马大人确实伤的严重,作战时不免诸多不便,难免会贻误战机。要说接受吧,自己年轻识浅,资历又薄,此刻敌军重兵围城,稍有疏忽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自己兵书读的不少,知识倒也丰富,但是仅仅靠这纸上谈兵的功夫和一天不到的战斗经验来领兵作战,岂不是太过儿戏,万一因为自己的指挥失当导致全军覆没,那自己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阎行思前想后一时难以决断,他抬头朝大山看去,想看看他们的意见,哪知道大山一看到他投过去的目光便立即低下头去,摆出一付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姿态,一旁的雷虎、黑子有样学样根本不给阎行任何的机会,而矮壮的田雄干脆背朝着他,远看四周。
阎行无语,不由硬着头皮向梁兴说道:“梁兴大人,这里的将士兵精将勇,论到统军作战,对战场的把握比行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从军候之中挑选一人暂代岂不更为妥当。何必……”
“左右军候皆阵亡城头,军候一职由假军候暂代,况且这帮老兄弟我知之甚详,冲锋在前可以,真要统军作战,无一人可用。”梁兴长声叹道。阎行心中一乱,这是必死之战,所选将士皆为忠勇狠绝之辈,勇则勇矣,确不善谋,岳父军中本就缺精于谋略之士,更不可能白白损耗在这里。阎行顿感头痛无比,这该如何是好。
陪同公子前来的左屯长季允看到大公子犹豫不决,便吼声叫道“大公子怎么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让你暂代而已,等军司马大人伤好即可亲卫统军,又有何为难?”
“混帐,我与公子议事,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来人,拉下去重责三十军棍。”梁兴强挺起身躯,怒目圆睁,自有一股威严。
阎行急忙劝道,“梁兴大人,万不可如此,大战在即切不可再生变故,我答应便是,切不可责罚季大人。”
梁兴一听大喜,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便要下榻。一旁的阎行赶忙迎了上去。公子的勇武他是亲眼所见的,自已使出全力奈何不了去卑分毫,反而差点亡命刀下,敌将如此强悍,但带伤上阵的公子却能将其制住,现由公子亲自统军,手下的这些袍泽兄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梁兴当即下令,公子暂任假司马一职,全权代领军司马职,统陇西城守军作战。交待几句,阎行便在大山等人护卫下退出城楼,开始巡视城防。在其位,谋其政,虽只是暂代军司马职,但阎行依然要认真的了解当前陇西城军情,作出部署安排。
不过当阎行了解到陇西城现在的具体情况后,全身不禁冒起一阵冷汗,两万士卒经过血战,所剩不过一万余人,其中还包括伤员,伤员之中没有重伤员,重伤的士卒早已抱着敌军冲下城楼,这群彪悍的士卒历经血战,早已习惯劣势情况下的作战,他们深知重伤员不仅活着痛苦更能拖累大军,所以私下里各伍各什都有规定,重伤者如不能与敌同归于尽便自我了断,决不拖累袍泽兄弟。伤亡实在太过惨重,阎行心头一寒。
城头逐渐忙碌起来,逐渐恢复体力的士卒们开始清理血战后的城头,悍卒们在各自伍长、什长的指挥下,以伍为组分工有序,这群久经血战的悍卒对于这一切熟悉无比,顺序井然,远处默默无语的阎行不由心中赞叹,岳父虽屡战屡败,但每每越败越强,确有其独到之处,单看这普通士卒,底层指挥者这份从容淡定,不管胜也罢,败也好,都能波澜不惊的心态,便能看出部队战力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