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昕对于淮南盐帮背后的力量实在是有欠估计。不过此事有审计沈炯的加入,似乎又变得举重若轻起来。
沈炯虽然不曾向他透露过具体的行动方案,但言语间,表现的胸有成竹,对于拿下淮南盐帮这个毒瘤似乎势在必得。就连吴明彻和候安都也是信心十足。陈昕从候安都的话语中可以隐隐体会到,淮南盐帮这件事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至少目前就有湘东王,晋安王还有沈炯背后的势力以及那些所谓的不满淮南盐帮存在的势力。
这几乎就是一个角斗,只不过之前犹豫湘东王和晋安王占了先机,所以别人插不进来,也不敢贸然发难。可如今陈昕为黛家索取盐场,似乎就给了如沈炯这些人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堂堂正正的铲除淮南盐帮的契机。
陈昕脑中才封存着以前的记忆,对于眼下各地藩王的情况并非全无知道,梁武帝一共有八个儿子,除了太子萧统外,二子豫章王萧综已死。而那是一端不光彩的过去,如今建康城中,几乎人人都不敢再提这个萧综,只怕惹梁武帝震怒。三子晋安王萧纲因为得到梁武帝喜爱,留在京都。虽然并无实权,可头上总挂着个尚书仆射的官职,可以过问政事。四子南康简王萧绩前年身死,死前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五子庐陵威王萧续一直在封地,倒不曾多有动静。六子邵陵携王萧纶,如今为扬州刺史,而七子就是湘东王萧绎,可谓是眼下权柄最重的一个藩王。至于八子萧纪,如今则任益州刺史,坐拥蜀中军政,早已成了气候。
可以说梁武帝将偌大的大梁朝,多半数疆土都让自己的儿子掌控着。而像陈庆之这样一个外人能都督四州军事,显然是个例外。可以说是梁武帝极大的恩宠和信任。所以在明眼人看来,陈家的崛起已经是必然的。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家如今异军突起,所以沈炯才要这样帮助自己吧。陈昕自嘲一笑,这一瞬间,很多事情从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觉得唯一能解释沈炯动机的,或许就只有这个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来到吴县的目的就是要为黛家讨回被八霸占的盐场,如果沈炯有办法避免和梁武帝两个儿子的冲突,他也十分乐见其成。
几人商谈完正事,又开始谈论起当今天下的局势来,毕竟如今天下动荡,东西两魏打得不可开交,几乎年年征战,都期待着一统北方,然后挥师南下。而大梁自梁武帝信佛之后,早已经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求安于一隅,众多贵族世家也是不思进取,耽于享乐,腐化堕落,对于百姓死活更是不闻不问。早已引起民生怨道。如今被逼落草的百姓多之又多,只是处于上层的世家贵族还没感觉到火烧屁股,所以还是那么逍遥快活。
等哪日所有的民怨爆发出来时,恐怕也就是大厦将倾的时候了。对于这点,陈昕深有体会。在钱塘就有七千左右的山贼归入他手下,这已经足够说明眼下的形势之严峻了。
“公子你说当今陛下算不算的上的明君?”大梁并没有在律法中规定,读书人不得过问政事的规定。几人又都是官宦子弟,自然更是没什么顾忌了。聊的兴起,候安都心潮澎湃,定定的望着陈昕,一脸肃然的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陈昕也想过,不过想归想,他并没有说出来的打算,只在五脏六腑的讨论一下即可。毕竟他现在没有高声斥责当权者的实力。不过眼下房中只有四人在,就是说出来也不怕传出去。何况这是候安都先提出来的呢。
看着候安都那脸兴奋潮红之色。陈昕沉吟了一下,喟然道:“陛下早年算的上是一代明君,可晚年……”陈昕只说了一半,可言下之意,三人都已经明白。
候安都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道:“这里没有外人,公子又何必怕说出来,当今陛下,早年勇退北魏,反东昏侯,灭齐建梁,的确是算的上一方雄主,可惜晚年来沉迷佛教,不思进取,将大好的江山让给一群无能之辈败坏,实在是愚不可及。更可笑的是,他在建康建的那个同泰寺,还自己出家做住持,试问,纵观历朝历代,可有这样的皇帝。他出家三次,以朱异那匹夫为首的朝臣为了让他回朝,一共竟然向同泰寺捐赠了多达三万万钱的赎身费,这些钱全都是向百姓压榨而来,全都是民脂民膏。为君者,如此不重视名声,我大梁朝恐怕败亡之日也不远了”
候安都说的痛心疾首,一口一个他,说的悲愤莫名。清秀的脸上有种激烈情绪下产生的病态潮红。陈昕听他说完,摇头苦笑了一下。
吴明彻正好瞧见陈昕的表情,目光如炬望着他道:“公子对成师所言可是有不同看法?”
沈炯也双目炯炯的看向他,似有期待的等着他开口。陈昕没想过候安都还是个愤青,而且看这情形就连吴明彻和沈炯都是此道中人,他们忽然说起对梁武帝的看法,想来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心思。
陈昕沉吟了片刻,心中苦色更重,他眼下一个山贼头领,哪有资格评价人家皇帝。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他的看法倒和候安都一样。梁武帝晚年干的这些荒唐事,实在是亘古未有。就是骂他是昏君都不为过。
“成师说的字字珠玑,我完全赞同,不过我等为人臣子,只能循循善诱,规劝反正,肆意抨击陛下,实在不是为人臣子所为”陈昕最后还是考虑了一下自己家的尴尬境况,说了违心的话。
沈炯道:“这可是贤弟的肺腑之言?”
陈昕苦笑道:“沈兄当知道我陈家如今的地位全是陛下恩赏,而家父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陈昕若是说了真话,岂不是让他老人家心寒”
陈昕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沈炯,候安都,吴明彻三人脸上都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最后,候安都向陈昕拱手道:“公子为人孝顺,实是不想让令尊陷与尴尬境地才这般说的,依在下看来,公子本心当于我等一致,可对?”
陈昕只笑不语,却是当作默认了。
“那不知公子对如今天下局势有何看法?”候安都似有期待的望着陈昕,明亮的双眼满是炙热之色。
陈昕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除了和陈庆之商讨过事情,还尚未和同龄人这样谈论天下大事,如今话夹子子打开,也不由意气风发起来。他想了想,朗声道:“当今天下局势北强南弱,虽然眼下北方东西两魏征战频繁,难分胜负,可统一不过是迟早的事。东西两魏就目前实力而言,东魏略比西魏高出一些,不过东魏高氏如今一家独大,独断专权,其他世家贵族恐怕是敢怒不敢言,暗有异心。而高欢又是个残暴奸诈之徒,从不真心信任手下,手下对他更是惧如蛇蝎,他如今尚在还好,若是他不在了,其属下几名悍将必定反扑,到时候东魏恐怕内讧难免。而西魏虽然实力略逊东魏一筹,不过宇文泰此人雄图大略,军事才华出众。又深得以六柱国家为首的关陇世家门阀支持,再经营数年,实力说不定反在东魏之上,所以在我看来,最终一统北方的多半便是东魏了,而东魏一统北方后,必定挥师南下,到时候大梁内部腐败,朝纲不振,东魏只需派遣一名能说会道的说客,说不定就可得江南半壁江山”
候安都没想到陈昕对局势看的如此透彻,心中凛然之余,不由崇敬万分。“公子以为如何才能救我大梁免遭灭国之难”
陈昕道:“如今大梁已经糜烂不堪,此时再来挽救恐怕力不从心”
“难道就连令尊也不能吗?”吴明彻问道。
“不能,大势所趋,又岂是家父一己之力所能抗衡的,家父能延长大梁的寿命,却无法根治其恶疾”
“那依公子之意,大梁如今的情况,就没有自救的余地了吗?”候安都问道。
“有,要从根本上挽救大梁,只能以新代旧,以雷霆手段,扫荡乾坤,肃清宇内”
候安都听了,心中一喜,忽地说道:“公子说的极是,眼下脱离陈家束缚,只几日功夫便在钱塘收服十四个山寨,手下七千人众,实在是让安都敬佩无比。加上如今公子又得黛家财力上的支持,实在是个一展拳脚的好机会”
说到这里,候安都眼中燃烧起炙热的火焰,忽然起身长长一揖道:“在下候安都不才,今日得沈大哥引荐,愿意拜入公子门下,与公子共创霸业,不知公子可否收留”
陈昕正说的意气风发,看到候安都如此一拜,不由脑中嗡嗡一炸,有些转不过弯来。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吴明彻也已经起身道:“在下吴明彻誓死愿意跟随公子,成就不世功业,还望公子成全”
过了半晌,陈昕才回过味来。不是吧,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难道是想跟自己打天下吗?咱们说说就好了,难道要身体力非要行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