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各怀心事的出了尚书朝堂。一个个表情也是丰富的很,大家心知肚明,今日陛下的决断很显然还是护着陈家。陈昕虽被夺去所有职务,削为庶民,但终究还是保住了一命。这若是换作其他人,无论有何功劳,事出何因,如此扫尽皇家颜面,恐怕一百个头也不够砍的。而陈庆之夺去永兴侯爵位,罚俸半年,对于他的军权却丝毫未削,根本无关痛痒。此次回司州把尧雄击退,又建功劳,恐怕很快又会恢复爵位了。
王莹、谢朏两人一言不发的走出南掖门。身后一群王谢子弟静静的跟随。其他官员见到王谢两家的人行过,纷纷让开道路,恭敬的抱拳行礼。
刚出台城,王莹忽然顿住步子,回首温和笑道:“好了,今日之事你们表现的很好,都回去做事吧。”
王家子弟纷纷恭敬称是,四散而去。
剩下的谢家子弟寥寥几人,谢朏见到这副场景,老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叹息道:“你们也都该干嘛干嘛去吧,老夫和奉光还有事要商议”
众人也恭敬的向两位长者长长一揖,然后各自离去。
王莹和谢朏两人一路默然,等回到乌衣巷,依然是观沧亭中。谢朏摒退下人,问道:“奉光,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
王莹似乎早已料到谢朏会有此问,他微微一笑,说道:“敬冲以为今日咱们可还有胜算?”
谢朏拧眉沉吟了片刻,忽然苦笑道:“没有”
“敬冲果然看的明白,唉,其实就连老夫都没料到,陛下对陈庆之袒护如斯”顿了顿,王莹脸上亦爬上了一抹淡淡的苦色。
“今日入朝,其实刚进朝堂时,老夫便已知时机未到,敬冲可曾注意到,今日如此重大的事情,建康城中人尽皆知,朱异却称病不到,显然是陛下知道他儿子做的好事,才故意如此。朱异这人太精明了,他猜到了陛下的心思,干脆不来,一则避免要表明立场的尴尬,二则他也可以借此向陛下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朱异不想打压谁,不想争权,让陛下可以放心。他如此做了,他儿子的事陛下也会暂且放到一边,此人实在是个人精啊”
“可今日就算朱异没到,凭你我的威望,只要向陛下稍微施压,也可让陈庆之吃不了兜着走,奉光为何……”谢朏还是有些觉得可惜。
“敬冲,并非老夫不想借此机会狠狠治一下陈庆之,而是今日老夫也冲动了,一来老夫实在低估了陛下的英明,二来如今的确是要用陈庆之的时候,陛下不会自毁长城,三则陈庆之从小跟随陛下,两人虽是主仆关系也亦像父子,陛下下不了这个手,否则刚才陛下也不会在朝堂上为了陈庆之和咱们扯起私交来了。何况陈昕之事很明显是个离间计,满朝文武可不止范岫那老东西看出了,陛下又岂会不知。那蔡天雄此招虽毒辣,人却愚蠢,这一招如果换个时间用,就是咱们不参合进去,陈家恐怕也要大难临头。可偏偏如今尧雄来了。真是天意啊。”
谢朏闻言不由想起朝堂上梁武帝敬冲,奉光,叫的亲热非常。老脸苦笑道:“我大梁自从韦黯,马仙琕等一批名将先后辞世,能独挑大任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如今镇守襄阳的兰钦亦算不错,可惜此人和陈庆之乃是世交,也不能为吾等所用,剩下的就只有羊侃了,可他,哎,不提也罢”
王莹闻言哈哈笑了笑,点头道:“敬冲说的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陈庆之一边,咱们的确是难以撼动,不过此次陈昕之事或许能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咱们再看看吧,总有机会的。”顿了片刻,王莹忽然仰天长叹道:“陈庆之乃是不世奇才,其实依老夫本心,若是能投到你我门下,共创盛世,何其妙哉。可惜此人偏偏是陛下的人,罢了,罢了……”
王莹负手仰面,微微闭上了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间变得平静恬淡。谢朏看到王莹这副模样,亦是若有所思般沉吟起来。
*************陈庆之身心疲惫的回到家中,俊秀儒雅的脸上略略显得苍白。他站在大门前,长长舒了口气,然后脸上带和一抹笑容,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陈家的上上下下都站在了大厅等待着他。现在陈昕的事情,全建康城的人都知道了,大家心中都知道事情的严重。见到陈庆之回来的那一刻,所有人脸上无不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蜂拥而上。
陈庆之看着这副情景,心中叹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若是不在了,这个家会是什么样子,本来以为几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了,也可独当一面,没想到如今却是自己最器重的昕儿闯下了如此大祸。今日若不是他及时进宫,向陛下请罪,陛下念及往日恩情,自己这一家恐怕早已没有此刻的欢笑。
默默收回心思,陈庆之看着满脸高兴之色的家人和下人们,缓缓说道:“好了,没事了,大家各回其位吧”
下人们见到老爷没事回来了。终于定下了心来。听到老爷吩咐,大伙满脸欢喜的如往日一样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陈庆之见下人走了,转头两位妻子,笑道:“你们也去休息吧,为夫还有军务要处理”
李氏和甄氏见到丈夫没事,也放下了心,闻言裣衽道:“是,老爷(大哥)”
两位夫人走后,陈庆之立时脸色一沉,眼中杀气凛凛的向一旁静静伫立的记仇和马双云看了过去。记仇和马双云急忙上前道:“将军”
陈庆之此刻一改往日的儒雅,稳重,手掌狠狠一掌拍在茶几上,恨声道:“蔡天雄,你毁吾儿婚事,葬送吾儿前程,逼迫吾将爱子逐出门楣。此仇不报,陈庆之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