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静如无人的荒野,唯有一股刺鼻的药味飘荡在空气中。陈昕目光在秀床上那个女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还是缓缓的走到了床前。
他此刻心情并非想象中那般举重若轻,熟视无睹。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也对病弱人群有种本能的怜悯和体恤。站在床边,他目光垂落在女子那苍白消瘦的脸上,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床上的女子眉头微微蹙着,仿佛无声的忍受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痛苦。那一对浓密黝黑的黛眉眉长入鬓,虽然此刻在闭眼休憩,却仍掩盖不住她眉间显出的勃勃英气。女子鼻子挺翘而秀气,嘴唇虽失去了健康的红润之色,却仍显得饱满柔软。轻微的关阖间,一股微弱的气息自口中呼出。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蛋儿虽然苍白憔悴,但就是这么静静的阖眼静躺,却也透出一股令人怜惜的柔弱之美。
陈昕静静的打量着这个女子,他知道她便是那个寨主的女儿,也是逼迫自己强娶冲喜的对象。来到这个山寨,逃脱几率微乎其微,陈昕却不能坐以待毙,在他的盘算中,已然将这个病中的女子当作了自己护身符和挡箭牌。他心想只要挟持了这个大小姐,还怕那个寨主敢不放自己走吗?
可是见到此时此刻的这个病危女人,他又怎么下的了手。
正在他心里万分的矛盾,天人激战时,睡塌上的大小姐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那疲惫的双眸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却依然黑亮如两颗带露的黑葡萄。眼中更是透出一股难言的坚强。
陈昕没有察觉到她醒了过来,心思回转间,目光掠过她的面庞,发现那双黑亮美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身子略略向后小退了半步。
床上的女子见他这番模样,苍白的俏脸上闪过一丝俏皮的笑意,那病态中展现出的刹那风情,媚人已极,美丽不可方物。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将被子微微向下掀开一点儿,双手用力的支撑起身子,让后背可以靠在床头的木栏上,只是她的力气似乎已经让病魔折腾的所剩无几,双手颤抖着强撑身子,却拖不动身体挪动半分。
她使劲了全身的力气,一双秀气的长眉紧紧皱在一起,似乎不信如今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了。
“啊”一声轻呼,本来就颤抖摇摆的手臂好似承不住那身体的重量,忽然瘫软了下来,女人本来已经半起的娇躯也重重的落了下去。就在这时,一只强健的臂膀忽然从胸前穿过,将她挽在了怀中。
美目微抬,当看见那张面容英俊,此刻脸上却带着复杂神色的男子正看着自己时,女人脸上微微一热,虚弱的说道:“扶我靠在床头”
陈昕出手帮忙,完全是一种对病人关爱的本能反应,听到女人的话,他没回答,只是按她的意思手上用力,让她扶靠在床头。等女人靠好,陈昕收回手,目光无意间却瞟见女人的脸颊如火般滚烫,目光也是低垂着,让陈昕略略费解。转瞬间,他忽然想起刚刚去扶她时,手是从胸前揽住对方,当时只觉得触感极柔极软,却又弹性十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此刻才恍然自己碰到了什么地方。
女人轻轻的舒了口气,侧目间看陈昕脸上微红,心知他定是知道了刚才的暧昧举动,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两人都沉吟了半晌,女人带着那虚弱轻柔的声音,终于先开口道:“公子坐吧,妙香重病缠身,还望公子原谅妙香怠慢之罪”
陈昕看她虽是病中,但举止得体,神采飞扬,英气勃勃,不似那娇柔体弱的深闺小姐,便也大方的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
妙香看着陈昕,有些歉然的笑了笑道:“公子可是家父掳上山来的?”
陈昕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望着对方,轻轻的点了点头。
妙香忽然重重的吐了口气,苦笑道:“爹爹从小疼我,为我这病也是费了不少苦心,听了那些大夫之言,想为妙香寻门亲事冲喜,期望能够有所好转,可是妙香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难以治愈了”
妙香的话中满是萧索和悲凉,陈昕一直不曾开口,静静听着,此刻却忍不住问道:“不知道姑娘得的是什么病?难道真的无从治疗了吗?”
妙香目光盈盈一盼,望向陈昕道:“这病本是常年打打杀杀落下的病根,前些日子进山时又淋了一场大雨,以至寒气入体,旧疾新病一同复发,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陈昕不是学医的,对于这些中医病理根本狗屁不通,听到妙香娓娓道来,眉头微微一皱,只好不语。
妙香见他不说话,微微笑道:“公子也不必担心,妙香自知时日不多,虽然不舍大好年华,却也不愿累及他人,待明日便请父亲放你下山,你且放宽心”
陈昕心里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放宽心,你老子虽然疼你,但如今你在病中,他为了让你能够好过来,就算那个狗屁大夫说的康复办法几率只有百分之一,他也会照样全做,此时此刻,你这个女儿哪能劝他改变主意。况且你老子还跟我老子有仇,这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陈昕摇头道:“姑娘还是好生养病吧,若是姑娘病能好转,在下就是在山上多呆些时日也是无妨的”
妙香微微愣了愣,往日被抓上山的那些公子,他也见过几个,哪个不是见到她后就跪地求饶,让自己放了他们下山。这些日子来她实在已经看开了,既然无力回天,何必再拖累一个不相干的人呢。可是眼前这个男子,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比之前那些公子都要出众不少,却为何甘愿留下?他难道不害怕自己拖累了他吗?妙香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你们世族之间婚娶,向来都是看重门当户对,从无例外,像妙香这样的巨寇之女,在那些士族大家眼中恐怕就是比秦淮河畔的伶女还要卑贱几分。公子何如如此”妙香眼中带着点点柔色,缓缓的说道。他知道眼前的公子无疑是个世家公子,可是却可以这般无视自己身份,实在让她心里微微感动。
陈昕说留下来几日,可没说要和她成婚冲喜,见妙香苍白的脸上爬上了几摸晕红和羞喜,再闻其言,好似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苦笑道:“小姐恐怕是误会在下的意思了”
妙香沉吟了阵儿,忽然眼波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岔之色,沉声说道:“那公子可是在可怜妙香?妙香十二岁就随父亲东奔西走,杀过的人自己也记不住有多少,对生死早已看开了,也不必他人可怜,公子若是因此而留下,那大可不必”
陈昕摇头苦笑道:“与其说是可怜你还不如说是可怜我自己“妙香不解道:“为何这般说?”
陈昕道:“在下虽然不知道在在下之前,令尊抓了多少人来给小姐……冲喜……但也知道令尊不会随便抓个人来的,如今令尊看中了在下,又如何肯轻易放行,令尊为了小姐恐怕杀人的心都有,小姐若是去求情,令尊恐怕还以为是在下背后唆使,到时候在下恐怕就死的更快了……”
陈昕还没有说自己家和他家有仇的事,因为那个理由也实在显得多余了。
妙香听他这么一说,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她心知父亲虽然疼爱自己,但这事父亲的确也不一定听自己的。但眼前这个男子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若是自己临死之前还害了他一命,岂不是去了黄泉也不得安宁吗?……想着想着,妙香只觉得一阵倦意,便微微闭上了眼睛。
陈昕知道她说了这么久,定是疲惫了,忙起身小心翼翼的扶她躺下,将被子盖好后,轻声道:“小姐好生养病,在下先出去了”
妙香眼眸微张,斜斜的睨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轻应了一声。
陈昕出了房间,长长叹了口气,他本来的心思是想挟持这个大小姐下山的,如今自己却改变了主意,这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想起建康城中,家人和永康公主此刻说不定为了自己失踪伤心落泪,他不由一阵心忧,心想,一定要另外想个办法逃离这里才好。
PS:今日去接学生,跟学校领导一起去吃饭,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别人都说中国人办事都是从酒桌上喝出来的。我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哪里会喝60多度的高度酒,最后只好弗了领导的好意,跑出来了。呼,喝酒喝出来的交情,真要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