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三丰真人无悲无喜,无挂无碍。头顶三花齐聚,座下云海翻腾。身躯周围霞光灿灿,将祖师观的四面八方映的是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看到这里,不少人既是心怀敬仰,又不免贪欲横生。妄想着这要换做自己该是多么的风光无限。但这大道从来都是一步一个验证,一脚一个洼坑。妄想也终归是妄想罢了!
三丰真人现出道体之后,环视四周一遍,众人只觉得在其神识一扫之下俱皆有种身心*,却又醍醐灌顶之感。心中都是又惊有喜。
而到了此时,那些已经步入炼虚合道大关的修真之人方才真正体会到,这其中的差距让他们与玄玄真人张三丰相比实在是地与天的距离——跨过去了,俯瞰众生;跨不过去,肃穆仰止。这是来不得半点的自欺与蒙混的!
强大无比的神识四下里看似缓缓却实际非常迅速的扫视了一番后,三丰真人已知晓众人此来的目的,于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声若洪钟的说了句:“道不道,为不为。大善!”
众人心中高兴,暗道此时听他阐述大道法理,却是比平日里看尽道书典籍还要胜过千般,不照那苦参冥修百年的好处差什么。可就在大家都竖耳聆听,不敢分心之际,那张真人却不再往下说了!
各大门派修真之人等候了许久就听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都觉一片愕然,不知道张三丰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复咀嚼也难得其中三昧。因此,场面一时倒显得无比的尴尬窘迫。
就在此时,玄玄真人张三丰对自己的二师弟玄一真人说道:“玄一师弟,我今合道,从此重开天地,再立生命。也望你早日了道,返璞归真。如此才能不入那轮回,超脱那生死。若是,若是……若是那事能成了,则是你之福,亦是众生之福!只是……即使到了今日我仍是看不清那究竟!”
玄一真人知道自己师兄如此婉转所说的是什么事,于是长揖一躬说道:“师兄之话我当铭记。想我入道以来,众师兄弟中我从师兄处受益最多。师兄在我心中亦师亦友。今与师兄天人茫茫。他日尚且不知自己对大道的体悟最终能有多深,能到何等地步。先于此处谢过师兄往昔的惠德了!想我辈虽然有福德修习无上道法,备齐了超脱的条件,但是这进军天道的路上所遇到的阻碍不一而足,实不好说!我只是就此一路做去是了,而最终是什么结果,我亦无怨无悔,无喜无悲!”
张真人闻言展眉哈哈大笑道:“好个无怨无悔,好个无喜无悲!我辈中人就应有如此大胸襟,大智慧!”
随即便不再与玄一真人谭万古多说,转而又对另外七位真人说道:“自神农大帝在我武当山脉创大历,教众生,尝百草,积功德几千岁载,这处福地借此而成为神州大地的一处气脉。无形中主宰着世间的盛衰生灭。我今合道,却是一人逍遥!难再出手管这凡间的点滴。是以各位师弟,师妹在求证大道之时,亦不可懈怠对这灵脉的护养。千万不要被那巨妖大魔坏了气脉,涂炭生灵。只要不是悖道之行,既是替天行道,无损功德!到了今日我才明晓,这天道亦非全然不杀!只不过这内里的因果纠缠不清。唉!大道杳冥不可说破、说尽,说清,只要各位师弟,师妹有缘证到了这一步就什么都明白了。”
武当七位真人听毕也是齐齐颔首,作揖让张真人放心就是。
张真人转而再看向元尘,眼露慈光。他回想往事历历如在昨日。而为了元尘自己留形驻世三年,却让道境更加通透无比,明白了许多这天道中的事儿,只是不能对他等说透,说尽罢了。而这一啄一饮,最终是他助元尘,还是元尘助他已不好说的清楚!
元尘此时也望眼向张真人看去,想起过往种种,若非遇到大师父,自己还不知道会是怎么个样子,而两位师父对自己的关心疼爱如同己出。这是丝毫不能因修行二字就可淡泊不计的。今日大师父就要合身于天地,散神于八荒,自己既是高兴,又是不舍。想及到此,泪眼已是婆娑。
张真人看在眼里,心中一叹。这一叹,天地间突然风起云涌,闷雷隐作。张真人知是天地感应自己的喜怒哀乐而自生景象。也正因如此,修到他这种境界之人才不能留形于这一世间。于是神念一动,天地立即云开日现,又见晴朗。
元尘也知此时无声胜有声,说的再多也难以表达这份感恩的深怀以及离别的不舍。于是跪在张三丰面前拜了三拜。起身后已是满脸的泪水。
张真人心知他是这天下最大的变数,将来是非成败就连现在的自己仍是无法勘破,而他日后也定是艰难险阻,命数变化异于常人。于是不忍再看向他。转而就看到了立在其身旁的一身道姑打扮的玉玲珑。
此时张真人竟用神通和善的向玉玲珑密语说道:“说也奇怪,以我今日成就,也是不知你如何来到我武当山的!只是在我天眼之下,可以肯定你虽是妖身,却本性淳朴,真如圆融。因此,勿论你来历多么蹊跷,目的多么难测。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只是你和我那徒儿却是因果牵连,日后恐怕是磨难不少,险阻重重。我看你气脉神髓当中竟有上古之法,想是神农帝的授受,如此甚好!我观你日后当有一场性命攸关的大难,若想避之,你只须……
就在此时他心头突的一动,知道时辰已是到了,却是无暇再说下去。只能暗叹天意难改,她日后能是什么个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
于是立即冥神阂目,然后就见一点米粒大小的青辉自额头出现。这青辉薄若蝉翼,莹似流光,渐渐的就化成一圈素雅柔和的光晕包裹住其周身。而后,这青色的辉晕突的就化作紫青色晶莹透明的火焰,火焰缭绕其四周,一闪一闪的跳动着,甚是神奇美妙。
此时,下首的龙月子对着身旁的昆仑皇甫凝神说道:“张道友自玄关橐龠当中释放出来的莫非是那件物事?”
那昆仑皇甫见多识广,略一沉吟之后转首看着身旁盘膝而坐的龙月子,遂郑重的说道:“道兄说的正是!我记得我昆仑派有一本典籍中是专门记载与道合真的种种妙相的。其中有一页着重写道:大道成日,合道之时,因各自功德道果之不同,现种种妙相也是有异。我观张道友这紫色泛青之火却比我等修炼的三昧真火还要厉害许多,怕不就是那故老相传的‘亘亿无量大劫渡厄轮回火’吧!也就是平常人所谓的‘业火’。龙月子道兄以为然否?”
“是了,是了!这火不是‘亘亿无量大劫渡厄轮回火’还能是什么!真是没有想到,张道友竟然炼得大丹如此精纯,攒的功果如此厚密!经这‘亘亿无量大劫渡厄轮回火’一番烧炼,他这报身自是纯净无比,无有业垢,飞升羽化不在话下,诸魔也是不敢近身以期夺他舍,乱他神的。同时,这‘亘亿无量大劫渡厄轮回火’也将他前世来生的因果彻彻底底烧个无牵无挂。再也不与那轮回发生点滴关系了。”龙月子语气钦佩至极的说道。
他二人在这说话的空隙,四下里观瞧之人也是小声的议论纷纷,而知道其中至妙之人却没有几个。
在这没有几个之人当中,却见那坐在奇石之上的道姑眼中流光溢彩,眉宇间也半是讶然半是惊叹之色。
“师父!这张真人所现妙象莫非有何玄机在内不成?”问这话的正是站在其身旁戴着斗篷的少女。虽然音调中透着一丝小心,却是好听的很。
道姑好似十分的喜欢身旁的女子。此时听她如此低声吟问,遂微微转首向她看去笑道:“这张真人道果厚重,已经炼虚合道到了一种极点。他那紫色泛青之火应该是传说中的‘大无量火’,也就是凡人所说的‘业火’,只是各个修真门派称之却是有所不一罢了。张真人经此火炼化三次之后便会羽化为虚,与道合一了。”
“哦!原来如此。”少女轻声的说完却是再也没有言语。只是那莺啼燕语之声却让人听在耳中,不禁遐思绵绵,难以自己的幻想着那斗篷之下会是一幅怎样的国色天香……
再说就在众人仰观眼前壮景,心思各有不同之际。那包裹着张真人全身的紫色泛青之火转而变成了奇异的白色火焰,继而火色又演变成流金之状。
此时张真人那伟岸的身躯在半空当中已经淡淡薄薄的几近透明。只是他那青色的道袍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样子,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而后张真人微睁双目看向那下方的元尘,这一瞥,复杂的情感难以笔墨形容,有怜爱,有期盼,有担忧,有无奈……
这一幕落在下方众人眼中倒是十分的讶然。只因此时的张真人本应是厚德载物,无有私欲的才对。而几位多少知道一些“亘亿无量大劫渡厄轮回火”性质的高道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意。心说,这张真人受那“亘亿无量大劫渡厄轮回火”的炼化到了这一刻本是与天地合德,万化合时的,又怎会有那情欲的留恋回转呢?!
正在众人心中倍感不解之际,只听那张真人开口唱道:“大道修炼有经年,到此合虚见一般。众生只说玄妙事,不知终极乃简单!”
余音未尽,他那伟岸的身躯已在大家肉眼可及之下渐渐化为虚无之形,最后只见一袭道袍自半空当中飘飘落下,那悬空之处却哪还有张真人的半点形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