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人性的缺失
天是蓝蓝的,偶尔有几片浮云飘过。在茵茵的芳草旁,有着葱翠的树木,芬芳的繁花。但祖国正经历着天灾人祸,由于饥饿,脸上充满菜色的人们,在不择手段地寻觅一切可以吞食的东西。但是,十七岁的叶薇,在父母勒紧裤带的哺乳下,仍然泛出了少女的娇艳与晶莹。那时,她无忧无虑,充满了少女的幻想和对未来的憧憬,好象她脚下的路,都会用鲜花铺就,用锦缎织成。
就在这时,跟她家是邻居的姚威,开始向她伸出了魔爪。那年月,正是难捱的自然灾害的第二年,从香港回国定居的姚威,工作条件好,生活也较别人宽裕,加之他夫妻二人对人和善,肯资助人,当然容易博得邻居们的好感。叶薇听父亲说:“象姚先生这样有真本事的人,实在少见。回国只两年多,就受到了领导上的器重,从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升成了科长。听说还要发展他入党。这在归国的华侨中,真是绝无仅有的。”
父母的好恶,必然会影响子女。未涉人事的叶薇,自然也比较亲近姚威夫妇。尽管姚威夫妻二人比较俭点,但从国外带回的洋玩意,还是让少见多怪的人们欣羡不已。叶薇当然也不会例外。随来往的次数增加,渐渐地叶薇对姚威就毫无戒心。姚威大叶薇十五岁,他的有点洋味的爱人,又很漂亮。叶薇按照父母的叮嘱,喊姚威叫叔,喊丁月霞叫姨。
有一天,学习古建筑的丁姨出差去了,就只姚威一人在家。不知内情的叶薇,象头欢跃的小白兔,几下就蹦到房中去了。一看只姚威一人,就想缩回身去,不料姚威笑容可掬地喊住了她:“哦,是薇薇哪!来,来,坐一会嘛。”
“丁姨呢?”叶薇明澈的眸子四下一望。
“快回来了。”姚威递给她一本画报说。“这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想看吗?”
一听是国外的,叶薇就睁大了眼睛笑了笑。一切秘密对人都有诱惑力。在一个不大开放的国度里,一份外国画报对一个少女的吸引力,就象一块磁铁对一口针一样。叶薇笑着跑过去抓住那本厚厚的画报,对姚威妩媚而又天真地笑了笑。这时,姚威心底的邪恶再次抬起头来,他已不止一次地悄悄的欣赏叶薇的少女美了。
但叶薇的心,已沉浸在那本厚厚的画报里。开始,是那些绮丽的异国风情,斑斓炫丽的奇装异服,一下打开了她的眼界。上面的洋文,她不懂,姚威就在一旁指点着,教诲着,象一个仁慈的长者,一个博学的老师。随着画报的翻动,姚威巳自顾自地看书去了。不一会,画报中出现了让叶薇心跳,想看又感到羞怯的画面。情窦初开的叶薇,心跳在加速,泛红的脸上在发烧,他不敢仔细看,但又舍不得。她怕姚叔发现她心底的活动,目光闪烁地偷看姚威一眼,见他正背对着,便又回过头再看那不堪入目的画面。时间,就在她这么颠来倒去翻动画册中过去了,但叶薇仍舍不得放下那本画报。她的一举一动,都让姚威从镜中全部收进了眼中,他巳在窃喜了。
就在叶薇心荡神驰时,姚威到里间去倒了一杯炼乳给叶薇:“口渴了吧,薇薇,喝吧!”那口气,那笑脸,都象个叔父。“等会丁姨回来,肯定会带好吃的回。”在自然灾害的年头,好吃的东西自然会挑动人最敏感的神经。况且,叶薇也不是第一次吃丁姨和姚叔的好东西了。叶薇又抬起了因刚才的冲动而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凝神地望了姚威一眼,有点羞涩地接过了那杯炼乳,几口就喝了下去,她实在是饿了。只过了一刹那,她就感到眼前画报中的人影模糊了。叶薇想站起来,但头一昏,就歪倒在藤椅上了。
当叶薇醒来时,立即恍然大悟了。她痛苦地、又不敢大声地哭了。但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挽回丢失的童贞了。从此,姚威则利用她的害怕、羞怯、再施之以物质上的小恩小惠而进一步攫住了她。开始,她不敢对别人说,后来,就一步一步更深地钻进姚威的怀抱里去……
不久,这件事终于暴露了,正当她惶惑而又走投无路时,丁姨和姚威竟不动声色地离了婚。听说,作为赔偿,姚威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叶薇也在父母反对,亲戚朋友指责的情况下,和姚威体面地结了婚。
这种婚姻的本身,就不是爱的结合。结了婚的叶薇,不久就由姚威托人介绍到了外贸局手工艺品销售公司作了临时工,又神奇地转了正。后来,从入团、入党到提干,开始了令人目炫和惊羡的变化。开始反对的父母,这时也省悟了,颖悟到女儿选择的正确。女婿的年纪虽然大了点,但为人谦和、驯顺,对大不了几岁的岳父母,关怀备至,尽到了子婿的孝道。过去指责和嗤笑叶薇的人,这时也一齐回了头,来了个一边倒。
叶薇婚后不久,就陷入深深的不安和惊吓中。有几次她偶然发现,姚威是个面善心恶、手段狠毒的人。尤其是有些来找姚威的人,鬼鬼祟祟的,行动都很诡密。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不寻常的活动。但她已顾不得这许多了。为了她刚得到的一切幸运,她自然而然地充当了姚威的保护神。
但姚威除了对她肉体的需要和排遣烦恼外,根本就不相信叶薇。而随时日的增长,她除了在表面上强装笑脸外,内心的痛苦在与日俱增。终于,她又碰到了另一个男人——外贸局手工艺品销售公司的宣传干事曾永年。
这件事,很快被姚威发现了,并巧妙地捉了双。只是在这以后,叶薇才真正地认识了姚威。他既没有表现为怯懦般的宽洪大量,也没有象血气方刚的男子那样暴跳如雷。他首先用强有力的手段当场制服了曾永年,并迫使叶薇和曾永年在一丝不挂的情况下写了经过,捺了手印。过了两天,姚威却出乎意料地叫叶薇在家里办了菜,请来了曾永年,宽容了这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奸夫,并决定对两人之间的往来睁只眼闭只眼。
于是,姚威的海量赢得了叶薇和曾永年的感激零涕。不久,叶薇就怀了孕,生下了姚小刚。后来,又生下了姚小琼。对此,姚威是冷淡的,叶薇是愧疚的。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姚威的良好表现,受到了造反派的青睐。而姚威却利用曾永年和叶薇之间的隐私,迫使叶薇用色相来保护自己。这时,叶薇才真正陷入了悔恨而又无可奈何的处境。从此,叶薇还存有的一丝人的羞耻心,被姚威彻底摧毁了。从此,叶薇变得放荡、冷漠、喜怒无常。
叶薇的名声愈坏,姚威就愈成了别人同情和取笑的可怜虫。叶薇愈是象个招蜂惹蝶的花娘,姚威就愈心安理得地呆在家里享清福。表面上懦弱无能的姚威,在暗中用根魔法的绳子,紧紧缚住了叶薇、曾永年。又通过他们,抓住了孙连城和另外几个小喽罗。尽管这样,叶薇对姚威的最终的秘密,仍然一无所知。
随着两个孩子的成长,叶薇被姚威的魔鞭抽打着,在社交的人海里,在一个又一个情人的怀抱里辗转着,为姚威取得逼她取得的一切。开始,叶薇感到愧对孩子、愧对曾永年。后来,连曾永年也卷入了姚威设置的漩涡,叶薇也渐渐变得玩世不恭了。
沉默着的叶薇,在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她想好了,决心对女儿谈出近两年梗阻在心中的悲愤.同时,叶薇也凭着女人的直觉,明确地感到了姚威和她,都已同在一条渐渐下沉的船上。
“小琼,你嫂子刚进门时,妈对她好不好?”
姚小琼脑海里立即想起孙莺莺刚进门的情景,母亲高兴得象个孩子,对嫂子的疼爱,甚至超过了哥哥和自己。便奇怪地问:“妈,那以后为什么变得那样冷酷无情地刁难她呢?”
“唉!”叶薇长叹了一口气说:“都怪她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后来……”叶薇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姚小琼一眼,恨恨地说:“你爸爸简直不是人!”
“爸爸究竟么样了?”
叶薇脸上露出了惊吓的神色。她望望四周,又站起身去到客厅,落下了暗锁,才若有所思地走回来,把姚小琼搂在怀里:“小琼,这些事,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
“嗯……”
“那是八三年九月的一天,你嫂子因为人不舒服.早上就请假回家休息。她一个人静静地趟在房里,过不多久,你父亲领了个人到家里来,在客厅里商量连我也不许知道的秘密。”
“究竟是么样的秘密,连你也不许知道?”
叶薇苦笑一下:“听你嫂子说,你爸爸是和那人商量一件地下宝藏的事。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谈到一张什么图,还有从香港来人取货、地下通道、大龙头的命令,甚至还说到杀人灭口……”
“啊!真的?”姚小琼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认为懦弱无能、终日常笑的父亲,会是这么个人。“嫂子没听错?”
“你嫂子不会听错的。”叶薇神情伤感地摇摇头。“你父亲的鬼把戏和他的为人,我也晓得一些。唉,说来说去都怨我。”
“你对爸爸讲了?”姚小琼蓦地颖悟过来。
叶薇默默点点头:“后来……”
“后来怎么了?”姚小琼惊恐地追问。
“那时,你巳搬到歌舞团去了。你哥哥陪局里的领导出差去了。你爸爸以为我晚上要忙出口工艺品的事,不会回家。不料那天晚上,我们那儿停了电,只好等第二天再干。当时,我怕回来晚了,吵了你爸爸和你嫂子的休息,便悄悄地打开了门,当我进去一看,天哪?你嫂子……我当时气极了,跳上床打了你爸爸两耳光。当我去打你嫂子时,才发现她.昏昏沉沉,竟象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一样!”
“妈,真的?”
“唉,你爸爸是个比蛇还毒的人!他,他怕你嫂子泄露他的秘密,就给她吃了药。”
“什么药?”姚小琼突然记起尤冰泉谈到致死孙莺莺和孙连成的慢性毒品布兰丹加,便急问:“妈,是不是一种淡黄色的粉末?”
叶薇睁大了惊奇的眼睛,呆愣愣地望着姚小琼。“你也见过?”
姚小琼没回答她,却反问道:“妈,你知道爸爸的药放在哪里?”
叶薇沉思了一会,慢慢地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淡黄色的粉末,递给姚小琼说:“你爸爸连我都骗,说这是从国外带回的兴奋剂。”
姚小琼的手颤抖了一下,尽管她不知道这瓶内是否装的布兰丹加,但妈妈讲的事,已经和尤冰泉分析给她听的情况不谋而合,心中的悲愤之情,已象一团火似的燃烧起来。
叶薇见姚小琼的神情,便长叹了一口气说:“小琼哪,妈索性对你说了吧!你和你哥哥都不是姚威的孩子!这些年,我不但担心他害我,还担心他害你们!你现在该明白了,当你要搬到歌舞团去住时,我故意对你冷淡,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回家里来!这次你搬回,我是又高兴又害怕。小琼,妈做人难哪……”
叶薇的话,尤其是最后的话,象一声霹雳,把姚小琼的心灵都震慑住了。但立即又记起了尤冰泉的话:“妈,这瓶药我拿去请人化验一下,看看究竟是种什么镇静剂!”
“啊,不!”叶薇一听,吓得拦住姚小琼。“不能拿去,那他发现了就不得了哪!”
姚小琼想了想:“妈,我只倒一点点,行吗?”
叶薇忧郁地望望姚小琼:“小琼,你究竟想干什么?”
姚小琼把药倒了一点纸上,又还给了叶薇,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还是不相信,爸爸会用这种药害死嫂子!”
“唉!”叶薇凄楚地望望姚小琼,泪眼朦胧地说:“傻孩子,为娘的还会骗你?”
夜已深了,窗外的秋风,正轻轻地敲打着窗扉。待叶薇睡熟以后,辗转难眠的姚小琼,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动静,才悄悄地穿好了衣服,轻轻地拧开了门,默默地望了一阵这个她曾生活过的房间,咬着下唇,忍住哭声,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叫她愈来愈觉得陌生的家……
叶薇并没有睡着,她听到了姚小琼房中的动静,也听到了她开门关门和走过客厅的轻悄悄的声音。只等到姚小琼下了楼,她才从床上起来,披着衣服走到阳台上,噙着泪水望着匆匆离去的姚小琼,又默默地回到床边,从床头柜里取出了那瓶黄色粉末呆望着,象谵语般地絮叨着:“这一天,这一天终于……终于来了……”她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容,慢慢地打开了瓶盖,将药倒进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