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镇东北角有一条曲折坎坷的山路,直通三四里地外的一个山谷,谷中有一处二三十户的小山村,村子的名字比较奇特——天高村。
村子实在是小的可怜,撒着尿都可以走一个来回。
林立高耸的山峦呈南北走向,夹谷而行。人行谷中,只能看得到窄窄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村子因而得名。听说在伏龙山的西北还有一个村子名为“地厚”与之呼应。不过远隔着伏龙山,谁也没有去过。
沿着东侧的山脚下,一条清澈可见游鱼的小河“哗啦啦”漫过河滩上的鹅卵石。经年累月的冲刷,山脚下,怪石参差。河水一路欢歌,缠绵着流向谷外,最终汇入兰河,东归大海。
伏龙山一年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能见到山顶,其余的几个月都被厚厚的雪被掩盖。
河水来自山顶雪峰的融雪,清澈甘冽。小河的上游悬在几十米高的山崖之上,夏日雨水增多的季节,飞瀑溅落,轰然作响,水雾蒸腾,彩虹隐现,蔚为奇观;冬日虽然雨水渐少,但是被寒冷的气候层层叠叠,冻结在悬崖上的冰瀑,每每不同,姿态万千,自有另一番夺人双目的魅力。
天高村依山傍水,风景秀绝,往来旅游观光的山外人,都会在这里流连忘返。生活在这里的人,除了几户人之外,大多是曹、武两姓人家,曹家几代人就一直住在这个小山村里,只是近些年才搬到镇子上。
前几年,伏龙山被规划为国家级森林保护区,每逢夏季来这里游玩儿的人渐多。旅游经济这个名词还没有兴起,但是大山里野生的蘑菇,野干菜,人工畜养的野味等土特产,很是让外地来的游客喜爱,增加了村民的一些收入。
这片谷底并不算很宽阔,山里可耕种的土地也不是很多。解放后县、乡两级政府为了缓解这里的人口压力,把一部分人家迁居到莲花镇上。留下的这些都是舍不得离去的老人。
“天高森林派出所”就坐落在村子的最北端,紧靠在伏龙山的主峰下。这个派出所的所长正是疯子的父亲曹清泉,由于工作的原因,曹清泉一家守着老宅没有同几个兄弟一起搬走。
王建军与疯子约好见面的地方就在这里,一些设备和生活必需品在昨天傍晚就已经运抵此处。
看见疯子背着一个不大的帆布包顺着河边走来,派出所门口正在擦车的老司机张向东,远远的就招呼:“小峰,你怎么来了?有事来找你爸?”
疯子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悉,上前礼貌的问候一声,说道:“张叔叔,我今天是要和人一起进山,顺便来看看我爸。”
“进山?不会是和昨天到的那群神经病一起吧?他们说花钱请了一个向导,难不成就是你这个小疯子?”
看着疯子肯定的点头,张向东把抹布丢进水桶急忙问道:“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爸知道吗?”
疯子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纸盒,推开里面,竟是一盒长短一致的甘草,选出一根塞到嘴里。
“这不是正好顺便告诉他一声,没事的,我就送他们到地头,没准他们也不进里面去。放心吧,我心里有谱,卖命的事多少钱咱都不干。”疯子笃定的样子使得张向东心安一些。
听他这样说,张向东才放心的又浣洗了一下抹布,继续他的工作,“就是,你小子又不缺钱,可不要犯傻。不过你爸今天去县里开会,一大早就走了。”
“谢谢张叔叔,其实回来再跟我爸说也一样。您放心吧,我可还惦记着你家苗苗呢,嘿嘿。”才正经了一会儿,疯子又开始油嘴滑舌。
“你这个小王八蛋,再看见你逗我们家苗苗,小心我那天阉了你。”张向东笑骂。
王建军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疯子,昨天一行几十人就住在这个派出所给腾出来的房间里,十几个人在一间屋子里打地铺,条件很艰苦。
倒是凉爽,也没有多少蚊子,比山外还要舒服的多,只是那些专家教授叫苦不迭,可是这里没有什么高档的酒店供他们享受,也只能将就,等到进了山怕是更艰苦,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
“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怎么现在才到?”王建军显然是信不过疯子。
疯子抗议的说:“大叔,麻烦你看看表好不好?你约我八点钟到,现在还差两分钟呢。”
“好了把你的包给我,到这里我们的车队就没有办法往前开了,派出所的同志帮忙在村里雇了几匹驮马。”王建军说着就要接过疯子身上的包。
疯子闪身躲过,“不用了,一些常用的东西,我习惯带在身边,用起来方便。”
王建军还要与他争执,有人在远处喊道:“小王,那个带路的人到了没有,怎么搞的,这么不守时,乡下人就是素质低。”
听了这话,疯子,倏地瞪起眼睛,盯着那个人。那人却没有看他,回头向屋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外国话。
“日语?日本人?”疯子拿掉甘草节,很是诧异的看向王建军。
看出了他的疑惑,王建军顺口解释道:“是的,这个考察团是以日本专家为主的中日联合考察团,我们只有两个专家随行。”说着回头对刚才那个人说:“李主任,向导已经到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疯子拦住向回走的王建军,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玩弄的光芒。“等等,这位大叔,你前天可没有和我说是给日本人带路。”
王建军听了疯子的话,一皱眉,说“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我可是给你说过,为中国人带路我是一天二十块钱,为外国人领路是五十元一天。你这不是坑我吗?”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委屈的看着王建军。
“什么?你这不是耍赖吗?我们可是说好的,一天二十,我已经给你了二百定金,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又要加码?太过分了吧。”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是你骗我在先,我才毁约,再说刚才那个老家伙不说我们乡下人素质低吗?我这样做不是很正常?一天五十,再预付三百,给就去,不给就不去,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小子少废话,今天就是不惯你这个臭毛病,你要是不去我就绑了你去!”王建军受够了他,已经憋了两天的火气,终于冒了出来。
原想以他的身份在这里找个向导应该有很多人抢着去,没有想到问来问去,就是没有人应。最后勉强找到一个,还是个无赖加土匪。
“绑我?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儿小,嘿嘿。是不是像绑着给鬼子带路的王二小一样?不过看你长的不怎么像汉奸啊?”疯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远处的两名民警以及王建军带来的几个人也发现这里起了争执,都围了过来。
“小王怎么回事?赶紧的,时间不早了,准备出发。争取天黑前在一线天宿营。”刚才说疯子素质低的老家伙抢先一步催道。
“这小子说话不算,这个时候找借口要涨钱。”王建军到底是个严守纪律的军人,虽然生气但是没有吐粗口骂人。
但是那个老家伙就不一样了,话说得很不中听:“岂有此理,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见钱眼开,我就说过去:穷山恶水出刁民,怎么样?怎么样?”扎着两只手向四下里的人比划,吐沫星子乱飞。
他这番话,不仅是疯子怒火上升,那两个民警也很是不爽的看向他,要不是什么敏感,就要伸手给那个老家伙几下,边上牵着驮马的山民已经开始挽袖子了。
在中国,任何时候都少不了有些这样的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狗屁不如,道貌岸然和衣冠禽兽就是给这样的人发明的。
王建军敏感的意识到这个老头的话要犯众怒,赶紧说道:“他说给中国人当向导是二十块钱一天,可是给外国人带路就要给五十块钱一天,不然他就不干了,这是——这是敲诈,哼!”
那个老头走过来指着疯子的鼻子,问那两个民警:“这个小孩儿是谁家的,嗯?去告诉他们当地的领导,回头找他家大人谈话,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这还得了,长大了肯定是个害群之马。”
“妈的,把你的鸡爪子拿开,不让我给你掰下来。”疯子冷冷的盯着那个老家伙,提高声音喝道:“拿开!”
那个人吓得一哆嗦,“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不敢对视疯子的目光他只好面向那两个民警:“他是不是还在上学,回头告诉他们学校去,开除他……”
那两个民警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不敢随意顶撞,看了一眼疯子,却也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
疯子又把手中的甘草送到牙齿之间不停的咬来咬去,看样子谁的面子也不会买,拿定主意,不给钱就回家,爱咋咋地。
正在僵持的时候,一个又矮又壮,约莫四十多岁的人从那个老头的身后转出来,迈着罗圈腿走到人群中操着日语问李主任:“怎么一回事?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