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晨曦总是来的早些,四五点钟,天已经朦朦亮起来。
通向北山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山林静寂,飞鸟间鸣,东面兰河水呜咽着流过撞击在山石浅滩上,轰然作响,传出很远。
清新的空气浸润着肺腑,神情为之一爽,山顶上有一小块人工开垦出来的平地,几株高大的落叶松掩映其上,一块儿巨大而平整的水磨岩石稳稳的矗立在期间。
也不记得到底是从那年伊始,也许就是七八岁的时候,每天在师傅手中柳条辛勤的开导下,自己每天重复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关键是每天都要半夜起来,睡得正舒服被人叫醒可不是一件爽心的事情。
可是到了后来,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习惯,这样似乎傻傻的坐着练习呼吸就成了自己每天必行的功课,放下一天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坐下吐纳的功夫虽然不比自家祖传的八极拳耍起来威风,在打架的时候也没有八极拳实用,但是它能缓解自己从小落下的头痛病,对于疯子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作用更重要。
在自己还没有记事的时候,自己就开始在老爷子这里吃药,每逢自己疼的难捱之际,只要老爷子把手掌按在自己顶门之上,就会舒服的沉沉睡去,老爷子那只手像是有魔力一般。
待到懂事的年纪,知道老爷子不同寻常,便赖在这里,连自己的家都很少回去。
时间过得还真是迅速,一晃四年多过去了,距离当年和老爷子约定的五年之约还有不到半年的时光,不知道现在回到自己那个“家”,是否还能过的习惯。
想起心事不禁神情有些恍惚,站桩的姿势也不由走形,忽然自远处一物激射而至,正好打在疯子右腿的足三里,煞那间的酸麻,使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哎呦,我的好老爷子呀,你手也忒黑了点吧,你这样会打死人的,不躺在炕上眯着,干嘛又来盯我的梢。我只是稍稍走了一下神儿,又不是故意想偷懒。”疯子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头也不回的叫起来。
一棵*的松树后面闪出老爷子瘦削的身影,一身白色对襟的棉布裤褂,脚下是用麻绳手纳的千层底黑色布鞋。一缕长髯在晨风中随风飘起,颇有道骨仙风之貌。
盯着老爷子这身打扮,疯子很是戒备的站起来,可是有几年没有见到老人这样正式的穿着。
“耍宝啊,又想起什么来了?是不是早上被我吵醒了闹床气?第一次见你穿这身衣服的时候我就被你给折腾的半死;第二次你穿出这身来,又把我打得骨断筋折;今天您老人家又要干什么?我不玩了行不?疯子边说边瞄着通向山下的小路,想着见势不妙就展开自己得意的逃跑神功。
似乎看穿了他的小把戏,老人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想也不要想,要是能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我算是白活这把年纪。我和你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吧,今天我就来考量考量你,就按我们约定的办,要是你不过关,以后我们就断绝一切关系,你可不能像当年一样耍赖,更不许把鼻涕眼泪忘我抹我身上,听明白了吗?”
“不是还有几个月嘛,你老这大年纪,怎么还是急脾气,脾气急会上火的,上了火会便秘,再等几个月好了。”疯子没打没小的插科打诨,企图蒙混过关。
老爷子不为所动,微闭的眼帘一挑,目光精光四射,哪里还有耄耄老态,厉声说道:“我说今天就是今天,要是过关,以后你就正式入我门中,为我传衣钵的关门弟子,要是不能达到我的要求,嘿嘿,别怪我心狠手辣。”
“别呀,老爷子,知道您最疼晓峰,我哪里离得开您啊,再说如果我离开了您不是就吃不到那些山珍美味了吗?”疯子见老爷子要玩真的,急了,涎着脸往老爷子身前凑。
“少罗嗦,当年要不是看你小子还有几分灵气,我又是生性疲懒,怎么可能收留你近五年光阴。当年我是阴沟里翻船,居然上了你个娃娃的当,毁了自己自由之身。但愿你今天能有当日的好运气,嘿嘿——嘿嘿——”
疯子抗声说道:“愿赌服输,什么叫上当啊?”
“你是不是皮痒找揍啊,今天我就活动活动身骨,说真的,再不活动这骨头都要长锈啦。”老爷子边伸展手臂边向疯子身前逼近。
“还是不要了,老爷子您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人老心不老,身体结实着呢。”疯子连步后退,躲躲闪闪就是不肯痛快接下老爷子的过关考验。
“不用再拍我的马屁,你的身上功夫要是能像你的马屁功夫一样见长,今天你也能少受一点罪。看掌——”老人耐不住他的聒噪,扬手立掌,身形一晃,就到了疯子的近前。
疯子一见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反正早晚有这么一回,急忙调息运气,气运足下,立地生根,双手呈剑指下沉在身体两侧,神识内敛,抵抗者老爷子接二连三的打击。
老爷子就像是在绕桩而行,脚下踩着梅花步,疾若闪电,快似流星。
挥掌如绵绵细雨,密不透风,一掌比一掌劲道强劲,一掌比一掌拍下去的速度快疾。“啪啪啪啪”掌声不断响起,开砖裂石的掌劲地落在疯子的身上。
如果有内行人在旁观看的话,一定会注意到老人的每一掌都准确无误的落在疯子全身诸穴道之上,寻经络而行,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老人已是额角见汗。
而身受者的感觉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每一掌落在身上都如一根钢针刺入穴道,酸麻肿胀,五味杂陈。
而且不仅如此,掌力灌入穴位有如一枚石子投入平静如镜的池水之中,圈圈涟漪激荡开去,穴道周遭的筋骨皮肉都战栗不止,连绵不断的掌击,更是如更多的石子投入水面,涟漪互相干扰,互相激荡。
水面是越发的失去了平静,整个水池漾起一个一个的小漩涡,循着经脉席卷开来,与老人的掌击相和,内外交加说不出的滋味让疯子如一块烧红的铁块,被放在铁砧之上,被高明的铁匠大锤小锤有节奏的锻打。
疯子就感觉到浑身火热,似刚出炉的红碳,神经被各种无以言表的苦楚刺激的也渐渐麻木,但是唯有一缕神识,有意识的引导着经脉中自己平日里吐纳时形成的一股脉动的气流沿着平时练功的方法循环往复并不时积聚力量冲击着小周天。
疯子知道一旦自己的这缕神识变得模糊,那也就是自己的考验失败之时,所以浑然忘却一切,努力保持着神识的清晰,不使自己迷失。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老人忽然断喝一声,身形翩然跃起,挥掌如锤,仿佛用尽浑身之力,击打在疯子头顶的百会穴。
这百会穴是人身重要地死穴之一,如被人用攻击得手,轻者昏迷不醒,重者立即倒毙。
但是老人举重若轻,正好是疯子身内诸穴形成的小漩涡汇聚在百会形成一个最大的漩涡之机,老人的掌力如醍醐灌顶直灌而入,漩涡似遭遇沸汤之雪,消失殆尽。
但是疯子本来就已经很勉强维持的神识却陷入恍惚,暗叫一声不好,却没有多余的力量维系,正在此时平日里戴在胸前的那枚小巧的玉石坠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息透过膻中穴进入他的体内,神识为之一振,这才避免毁于一旦。
像是平日锻炼完毕一样打完收工,老爷子浑身放松,平静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不顾额头滴下的汗珠,向东而立,双手交叉附在小腹之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疯子盘腿席地而坐,五心朝天,周身热力散尽,脑海一片清明,丹田中的内息壮大不少,让调息已毕的他心花怒放。
自己没有迷失神识,按照功法完成了小周天四十九周天的循环,这样应该是通过了师父的考验了吧?
患得患失的胡思乱想之际又想起刚才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胸口发生的异常。掏出那枚玉珏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说道:“托你保佑,谢谢啦。”
“感觉怎么样?过来让我看看。”老人收功之后,冲疯子招手说道。
疯子难得乖顺的走到老人近前,老人以自己的虎口搭在他的脉门上,让自己的一缕内息侵入,寻经脉而上,许久,老人面无表情地放开疯子,缓步走到山顶的东侧面向初生的旭日默默无语。
老爷子的奇怪表现让疯子心跳如鼓,满腹的疑惑,却也没有勇气主动询问,怕是听到不好的消息。
半晌,老爷子满脸慈爱的看向疯子,手按在他的头上,摸索着他乌密的短发。
“孩子,我知道和同龄人比起来,你要聪明的多。虽则你天资聪颖,禀赋迥异,但是有些事情非人力可为,有些事情我想还是坦白的告诉你的好,听过之后希望你可以冷静。”
老爷子偷偷觑视着疯子的神色,猛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我断定你绝对不可能活过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