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着说:“哎呀,一时忘形了,你们爷俩也不用这样看我吧……”我和老爸都不说话,依然就这样志同道合地看着她。就在老妈要爆发的当口,老爸却向我说出一句让我马上想爆发的话:“儿子,你也别老盯着你妈看了,天天看她已经没什么好看了。你回房间去把自己整理地顺眼一点再出来吧,我和你妈现在得准备迎接你未来的岳母和老婆了。”
尽管从老妈的话里我已经大概猜到景阿姨母女会来,也从刚才就开始了对美好重逢的憧憬。但听见老爸的话,仍然有把嘴里麦芽糖含量超标的待发酵物向他喷射的冲动。在老爸心有余悸地注视下,我把嘴里的东西艰难地咽下,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可不是听他的话而回来打扮自己的,只因觉得再留在那个是非之地,不定还能听见什么“震撼人心”的话。所以还不如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争取点时间准备面对久违的心动。
我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就在脑海里勾勒起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一颦一笑。
景依然,一个特别的名字。想起和她那次的分离,现在心里都还隐隐有些失落。她们母女搬走后就一直杳无音信,我曾经几次在她原来的家门口徘徊,期待奇迹的我,等来的每每都是一尘未变的人去楼空。想到她家门前的那棵我们一起栽种的小桃树,我经常默默地感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现在她就要回来了,但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热切的期待,仿佛一切都已过去很久很久般,不能再激起我心里的一丝涟漪。为什么会这样?其实理由我早就想到,但却一直迫使自己漠视它的存在罢了。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由一痛……柳韵诗!不错,这就是我一直不愿正视的理由。我按着起伏的胸口,作着深呼吸,努力地想让自己忘记。但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只因一想起依然,就会自然地想到那个女人,谁叫她们面貌那么相似呢……心里不禁想起经常听到的一句话:缘,妙不可言。呵呵,苦笑中发觉这用来戏谑自己现在的情形才真算是贴切异常。
对于柳韵诗,我说不上是爱还是喜欢。从来就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一直是我感觉对不起她的地方。也曾因此深深地反省过。但当知道她背叛我在先的时候,除了因为自尊受伤而来的愤怒,竟还有些许庆幸,为我渺小的良知得到的救赎而高兴。和柳韵诗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幸福的。这不仅仅因为她能周旋在两个男人间的高超演技,还因为我潜意识里一直把她当成了依然。在自我麻痹的基础上,她的一切自然也就完美无暇了。这也算当我听到朋友们劝我留心她的劣迹时,反而出言维护她的原因吧。现在想来,我所维护的,仅仅是我可怜的自尊和心里那不为人知的一点自私罢了。呵呵,突然有个恶劣的想法,当柳韵诗知道我现在的想法时,会不会抓狂?
想了那么多,其实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当我从思绪里走出时,墙上的钟刚指向6点。理清了头绪后,现在的我感觉格外轻松。那伴随我几天,因柳韵诗而来的郁闷已经烟消云散。现在是时候出去迎接属于我的幸福了,自己在心里快活地呐喊,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握着门栓的手却突然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额上的汗珠也不觉密集起来。一声呻吟过后,我再一次捧腹无力地靠在了墙边。身体感受着潮水般地疼痛一阵阵袭来,连作深呼吸的力气也丧失殆尽……眼睛越来越模糊。就在我感觉又将失去知觉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一句:“我,这……样,你,很,很难过吗?”
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去思考房间里还有谁,又或谁说话如此结巴。直觉地想说:“不难过你来试试!”,可嘴唇张合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被发话的人嘲弄。
“我也想,想试试啊,但……是,我,试不了。”这次比刚才明显流利了一些,我心里评价到。突然我的脸色更难看了……我终于意识到我刚才的话根本就没有说出口。而那个声音也不曾振荡我的耳鼓膜……
“你是……谁?”尽管害怕,但我还是勉强鼓起勇气,在心里问出了这句话。本来想问“你是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毕竟那样无形之中也给自己增添了恐惧。
“我是……谁?我是什么?”那个声音在我脑海里重复着我刚才问他的问题。不,还包括我没有问出来,只是想着的问题!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感觉自己比用嘴说出来还困难地在心里对那个声音说道。
“你在想你的妈妈”那个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地说。
我真想晕厥……连我在心里叫娘都知道……
“我是什么?我是谁?”他又一次重复着我的话。这刻我才发现刚才钻心地疼痛已经好过了许多。现在我已经可以坐在墙角细细地品味这未知的恐惧了。从他不多的几句话里,我明显地感到了有什么地方听来很不舒服,但一时又把握不住关键。所以我决定继续与他交流。
“你……,我叫颐俊澄”,本来我还想先问他的名字。但看他执着于他是谁这个问题,我知道问了也白问,就索性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心想不管他是谁,又或是什么,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应该可以通用吧。
“颐……俊澄?”听他好像很艰难地重复着我的话,我就感到很好笑,我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被人念得如此拖沓。正在取笑他的语气像极了旧时的老夫子们,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惊呆了。
“颐俊澄,你,颐俊澄……那,我是谁?你是颐俊澄,那我是谁!”语气里先是有点迷茫,到了后来,就像小孩子被抢了属于自己的糖果一样,大声叫嚷了起来。随着他情绪的波动,我感觉已经有好转的腹痛又有抬头的趋势。有了这个经验,我赶紧出言安抚这个脾气不怎么稳定的……人?
“我是颐俊澄,你是颐俊澄的朋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朋友?拜托,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啊!
“朋友?颐俊澄的朋友,我。”
“对!朋友!”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赶紧给他明确的指向。
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小腹的压力骤然一松,我又可以顺畅地呼吸了,不由对自己的智商首次感到比较满意。
“那我是比那个叫柳韵诗的人还重要的朋友吧,颐俊澄?”这次他的话格外流畅。流畅到我刚坐直的身子又被他的话打压得半躺回了地上。
“你到底是谁啊!大哥,连这你也知道……”我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有点崩溃的前兆了……
不过他似乎完全没有放过我的意思:“但是,颐俊澄,我不要和你做那样的朋友。我对不定期的和你交换口腔分泌物没有兴趣。”
……谁有刀……让我和他拼了!
感觉自己离秀逗只剩一步之遥时,房门外响起了老爸仿如天籁的叫声:“儿子,你老婆和她妈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半小时后就到,你要打扮可得抓紧了!”
换作平时,我肯定会开门和他叽歪几句才解恨。现在却让我首次感到骂人也如此力不从心。好在老爸没有作过多的纠缠就已销声匿迹,让我得以换来些微时间来苟延残喘。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一定是那种东西吧!”我这时心里毛毛地,虽然我不是无神论者,但是想到自己正在进行的谈话对象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东西时,还是禁不住冒冷汗。
“我不是鬼。”他简洁而有力地回答了我的疑问。但却更无法让我安心。我的认知已经要达到极限了,实在想不出他是什么,也就发挥我的优点了,不再去想了。反正也想不出来。
“我是你的朋友。”他缓缓地说出这几个对我来说等于不说的字。
“嗯,我知道!”我随口敷衍着。但马上我就感到后悔了,因为……
“不!你不知道!”他激动地叫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家已经非常熟悉的——腹痛。
这次持续了很久,尽管我在脑海里不断出言安抚他,但他不但不停下肆虐的风暴,甚至还不出一言。在我快晕过去的时候,压力突然完全消失,他也说出了一句让我想自杀的话:“我是你的朋友,我不能对朋友这样。”
谁有刀,这次我自己结果自己……
不过心里不爽归不爽,我可不敢再有所表露,甚至连心里也不曾流露。看着他没有表示,深感自己的定力坚韧,心里不由有些得意地想着美国CIA培养出来的探员也许都没有我会隐藏自己。
“CIA是什么?”他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知道不宜和他在此类没有营养的问题上过多纠缠,我连忙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现在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名字?没有。”他的回答总是这么直接。“嗯,那好,就先不管你的名字了。能让我看看你吗?我的朋友。”说这句话时,我可是鼓足了勇气,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敬而远之的。
“你想看我?颐俊澄。”这不是明显的低级问题吗,我想。我已经说过了啊。不过,鉴于他的特殊情况(白痴?)我只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本以为他又会简洁地表示同意或不同意,却等来一句让我纳闷的问话。
“你有刀吗?”他突兀地问。
“有啊,要什么类型的刀?”我突兀地答。心里却疑惑地想着他别一时兴起在我面前来个自杀。
“可以划破肚子的刀。”他的回答依然突兀。
“有啊,厨房里多得是。”我没好气地说着。到现在为之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把话题扯到了刀上面,可真强悍啊,适合当律师。我心里的想法一丝不漏地传递给了他。本以为他会生气,我下意识地捧起了肚子。没有想到他却接着用非常关心的口吻说道:“我的朋友,你还是不要看我为好。那样对你不好。”
“为什么?”我条件反射地问道。
沉默……过了很久,就在我要再次问他的时候,他像下定决心般,缓缓地说:“颐俊澄,我的朋友。如果你一定坚持要看我,那请你先联系你们称之为医生的人,等那种人到达后,你再用厨房里任何可以划破肚子的刀划破自己的肚子,就可以看到我了。”
我想99(百分号)的正常人在听了他的话后,都会抓狂,除了那1(百分号)的听力障碍人士。我是正常人,所以我也很抓狂。
“你的玩笑开得一点也不好笑!”我悻悻地说。
“玩笑?我不会开玩笑,颐俊澄。”他又回复了简洁的风格。不过我不打算就这样算了。“朋友,你有病啊?这样的话也说,那是会有生命危险的。而且你不愿意让我看就算了,不要教唆我自尽好不好?!”我没好气地说道。
“颐俊澄,我没有病。我也知道那样你会有生命危险。是你一定要看啊,所以我叫你先叫医生过来啊。”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们之间肯定有一个是疯子。
“划破肚子,只会看到肠子。原来你长得像我的肠子。”我一句本来戏谑他的话,谁知却让他高兴万分:“对啊!我不是长得像你的肠子。我就是你的肠子!”
我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了。花了那么多时间,结果只是结交了一个到现在也不知是什么,长什么样的……疯子。正打算打发这不知名的东西走人时,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敲门声的是老妈的大嗓门:“儿子,快开门,你看谁来了!”
门外适时地响起一把舒服的女声:“澄……哥哥”。我脑袋一热,再也管不了不知身在何处的疯子了,因为我隔着门已经认出了这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