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一年,宫里的粉蔷薇开了又谢,几度数载。
“雪姑娘,奴婢来送皇上的药膳了。”一个颇有几分容貌的宫女羞红着脸垂头站在她面前,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情。
沓雪心里轻叹一声,又是一个想要爬上龙塌的,她冷下表情,道:“给我吧,我送进去。”
那个宫婢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登时愣住了,待看清沓雪的神色不似开玩笑后,登时急了,嗫嚅道:“可是,奴婢一向是负责送药膳的……”她好不容易塞了不少银子打通了人脉才捞到了今天给皇上送药膳的机会,怎么能被挡在这门口。
“皇上处理公务繁忙,你初进宫,诸多规矩不懂,小心顶撞了圣上。”沓雪眼神在她脸上淡淡扫了一眼,一把将她手里的药膳接过。
宫女涨红了脸,只能不甘心的咬着唇看着她走进紫鸾殿,忿忿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早就听说沓雪跟老姑婆子似的,现在看来,果真说的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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沓雪端着药膳进了殿内,轻声道:“皇上,该用药膳了。”
坐在阴影里的人动了动,缓缓站了起来,从那处昏暗的地方走了出来,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倦,神色瞧上去也有些不好。
沓雪看的心里有些发酸,声音越发轻柔了,道:“皇上,殿内这么暗,需不需要多点些灯?”
“不用了,你下去吧。”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含丝毫情绪,沓雪顿了顿,只得将药膳放在桌子上,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刚走出殿门,外面浓烈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前一刻还萦绕在周身的冰冷,沓雪下意识的抬头,远处天空湛蓝,映衬着宫墙红瓦鳞次栉比,恢弘大气,带着久远的威严气息。
这里是皇宫,多少人进了这里,从此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有的一飞冲天,有的却连名字都没留下就消失在了深宫之中,想必她以后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吧。
沓雪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也不知道九小姐现在过得怎么样,应该很好吧?她原本也很想出宫留在九小姐身边,只是看着那样的皇上,她却有些不忍心了。
她与九小姐不同,九小姐可以毫不犹豫的离开,她却已经是笼中之鸟,再也飞不了多远。
她的羁绊,就在这里。
在看到那个英俊如斯的男人眉宇间浓郁的沉重与悲哀,她就再也放不下了。
“来人,撤下去吧。”殿里传来吩咐声。
沓雪连忙收起脸上的所有情绪,进去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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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你这是第一次进宫,可得放亮点眼睛小心着点啊,少说话多做事,尽量别惹事知道吗?”繁花开的正盛的御花园里,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宫女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宫女站在一起,凑耳小声说道。
名唤采薇的宫女正是年轻的那一位,闻言连忙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里的小算盘却飞快的转了起来。
她好说歹说劝服了自己的父母,让他们将她送进了皇宫,她可是为了登上那独一无二万人眼红的后位才不惜一切也要进宫的,凭她的美貌与才华,让她服服帖帖的只当一个普通的宫女?怎么可能!
采薇心里有些不屑,但脸上却仍然露出拘谨乖巧的模样,让身旁的年长宫女放心了不少。
年长的宫女难得见一个这么听话懂事的,心里自然舒坦多了,她见多了想要爬上龙塌的奴才,哪一个不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今天她也是看在对方曾经是她同乡的份上才多说这么几句,好在对方似乎是个拎得清的,应该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才对。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突然间有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
年长宫女脸色一白,立刻拉着采薇跪了下去,将额头紧紧的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御花园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到轻如鸿毛的脚步声从头顶处悄然掠过,带着衣袍摩擦的沙沙声。
是皇上来了?!
采薇脑子里登时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她进了宫可不就是为了获得皇上的宠幸么,此时可不就是天赐良机?!
心急电转,采薇屏息等待着,等那片明黄色的身影接近自己时,身子猛然晃晕了一下,往前倒去。
采薇紧闭着的眼睛偷偷睁开半条缝隙,心里估算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倒在面前,皇上怎么说也回起怜香惜玉之心吧。
年长的宫女眼角余光瞥见她这一连番的动作,气的脸都青了,心里暗骂一句蠢货,却碍着皇上正在面前只能生生的忍下心里的怒气,半是埋怨半是幸灾乐祸的等着皇上出声判罪的那一刻。
采薇心里闪过各种可能,可直等到她整个人以一种狗啃屎的姿势直歪歪的摔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也没见有人伸出援手,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却见那个英俊冰冷的男人正垂着眸子看他,狭长的凤眸里似是含着幽幽鬼火,让人心肺冰寒。
那双眼睛此刻正看着她,却没有起半点波澜,仿佛她不是一个容色貌美的女子,只是一粒掉在路上的尘埃一般。
“滚开。”东阳昊拧起浓眉,面色上闪过一丝不耐与冷意。
身边跟着的诸多侍卫立刻上前将还挡在满前满脸呆怔的采薇拖走,采薇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挣扎道:“皇上,奴婢做错了什么,皇上您要这样对我……”
不该是这样的,皇上不是应该一脸怜香惜玉的将她扶起来,从此以后对她的容貌惊为天人,一生爱宠吗,怎么会变成眼下这样?!
采薇拼命的摇着头,睁大的水眸里瞬间盈上淡淡的水意,楚楚可怜的很,让人看了就会不自觉的升起怜惜之情。
原本掐着她手臂的侍卫下意识的松了松力道,却被采薇猛的抓住了空挡,一把挣脱开来,扑倒在了东阳昊脚边,抱住脚脸色惊慌道:“皇上,奴婢哪里做错了,皇上您要这样对我?”
东阳昊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他目光森然的看着脚边女人紧紧抱着他腿的双手,目光中闪过淡淡的杀意。
采薇心里十分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不对,可是她只是不小心“脑袋眩晕”了一下往前扑倒了而已,怎的皇上不仅没有扶她,还让人将她拉开,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这样对你?”上方冰冷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中似带着淡淡的笑意。
采薇心下一喜,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可那张英俊无铸的面容上不仅没有她预想中的表现,反而带着嘲讽,“你一个奴才,竟然有胆子问朕为什么这样对你,谁给你的胆子?!”
“皇上……”采薇有些傻眼了。
“拖下去,鞭笞三十仗!”东阳昊将她踢开,冷声道。
“是!”刚刚不小心没挡住人的侍卫脸色羞愧自责的低下头,恭敬的应道。
“皇上!”采薇绝望的惊呼一声,美眸乞求般的看向东阳昊,却被猛的拖了下去,不由大声尖叫道:“皇上,奴婢知道错了,求皇上绕过奴婢吧,皇上……”
东阳昊突然一抬手,拖着采薇的几个侍卫迅速停了下来,放开了桎梏着对方的手,采薇见状,两眼瞬间亮了亮,下意识的就想往东阳昊那边爬,“奴婢多谢皇上!”
东阳昊皱眉,没看她一眼,却是转身对那个侍卫说道:“将她的眼睛也给朕挖了,看着便烦心!”
侍卫脸色一变,恭恭敬敬的应了声,便拖着脸色骤然惨白的采薇离开了。
采薇早就被那句“眼睛挖了”的话给吓的入坠冰窖,哪里还能反应过来,直到被拖到了地牢里,方才醒悟过来,只是已经到了这一颗,悔断了肠子却都没用了。
沓雪听到有人在御花园里闹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却正好听见皇上吩咐出的那一句话,心里不由一寒,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到了那个脸色惨白被拖下去的女子身上,尤其多看了几眼那双即将被挖去的眼睛。
黑眸清透,水色盈然,分明是一双十分干净清澈的眸子,让人看了便心生好感,沓雪心里却是猛的一沉。
这双眼睛,像极了九小姐的眉眼……
沓雪小心的走上前,刚走近那位站在众人最前面,明明满身荣华,却比谁都寂寞的男人,却听到一句低不可闻的轻叹:“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
沓雪心里却是有些不敢再想,而是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皇上,是奴婢的疏忽。”
这批新进的宫女本应在她的手下调教一番的,可她这段时间实在繁忙了些,竟没来得及管教,以至于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都有些胆大妄为了起来。
“别再有下次。”东阳昊淡淡瞥了她一眼,擦身而过。
沓雪身子微微颤了颤,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御花园后,才缓缓松下了全身绷紧的力道,唇边却是不自觉的溢出一丝苦笑。
别再有下次……
这句话,从她被调任到皇上身边,从梳洗丫鬟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掌管宫女礼仪的位置,已经听了多次,次次都是别再有下次,这样特别的殊荣,是其他宫女修得半辈子都求不来的,可是沓雪只剩满心苦涩。
只因她知道,眼下她的所有殊荣,都是因为她曾经是九小姐的贴身丫鬟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愿意留在这里……
不去在意别人的虚以委蛇,稳稳的当着被众多宫女既嫉妒又巴结眼红的雪姑娘,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她能离那个让她牵挂的男人更近一点。
至少,让他的眼底少一点痛苦,让他在无人的时候,也不再露出那样寂寞的神情。
即便她存在于他眼里的理由,是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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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过去,治朝数十载的成德帝东阳昊退位,新皇登基。
暖阳殿内
几十年来,这里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每天都有人定期过来清理,每一样东西都干净依旧,似乎这里的人不曾离去一般。
德公公已然是个垂朽老人了,脸上带着深深的岁月痕迹,却依然忠心的陪伴在太上皇身边,再一次踏入了这个地方。
“这宫里,也就这个地方能得片刻安虞了。”东阳昊眉眼间依旧带着昔日的英俊,却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蚀,两鬓间已然多了华发。
“如今新皇登基,您也不必再费心那些朝事,享得安虞的时间恐怕会更多。”德公公跟着附和道。
“说的对。”东阳昊洒然一笑,坐到桌边,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殿外不知何时种了梨树,如今却是开的正盛的年纪,雪白的花瓣一片片的飞舞着,缠绵缱绻的落满一地,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朦胧,如梦似幻。
东阳昊恍惚的看着,突然间就想起那个曾经住在这里的女子,上一辈子的孽缘,这一辈子的痴缠,两辈子一晃而过,他却终究没能留住她。
“人死后会再重新投胎转世吗?”东阳昊侧头看向德公公,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德公公仔细的想了想,小心的应道:“会的,只是在路过奈何桥的时候,会被灌下孟婆汤,前世今生的记忆都会全部忘的一干二净,俗话说,一死一生,大象无形。”
东阳昊静静的听着,却是出神了,半响后才低低笑了起来,道:“是啊,是该这样没错。”
德公公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太上皇这是又想起了往事,只得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守候着。
有时候,他实在不能理解,太上皇有那么多后宫佳丽,何以会对一个不曾停留半响的女子牵挂了这么多年,只是这个中理由,太上皇不说,他自个儿却是怎么猜也猜不到的。
东阳昊静静的喝着酒,目光却恍惚的落在殿外的梨花数上,满树雪白的梨花像极了上一世他与慕瑾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春光正好,梨花树下的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红,人比梨花更加美上三分,让他一瞬间惊为天人。
可是后来的后来,他们却越行越远,再见面时,已是不死不休。
东阳昊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却是举起一杯酒,对着那开的正盛的梨花数遥遥敬了一杯。
阿璃,我欠你一世,便还你此生可好,下一世,我们是否能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重新来过?
只是这个问题,却永远的藏在了成德帝的心底。
东桑历一百一十年,成德帝薨,载入史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位半辈子都功德颇深的帝王,却不知道为何,竟穷其一生,也未曾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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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百里大宝,别看我名字这样,其实我是个女孩子,真的。
我娘是个十分贤淑漂亮的美人儿,我爹就差劲多了,话少就算了,成天就根木头一样,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我娘亲,在他眼里,只有我娘,我不止一次的怀疑,我是不是他随便在哪个旮旯里捡来的。
什么?问我为什么会这么说,看我名字就知道了,凭啥我弟弟叫百里惊澜,我叫百里大宝?!!!
简直士可忍熟不可忍!我要离家出走!
“大宝,大宝,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跟着我就闻到了一股特有的香气,早就饿的呱呱叫的肚子叫的更加凶了。
“干嘛,陶小狗你是不是又想找打?”我一饿,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总是跟在我身边的陶棱就要倒霉,还叫陶棱,瞧这小屁孩笨呆呆的模样,就该叫陶楞!还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转,久而久之,就传出陶小狗这个称呼了。
“我看你蹲在这,我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陶小狗瘪了瘪嘴,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两步,但脸上却露出十分纠结的样子,一副想要靠近不敢靠近的模样。
我扔掉手里的木棍,站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斜眼看他,分明是个比我还高的男孩子,生的比小姑娘还秀气,瞧那皮肤白的,跟抹了雪花蜜一样,再瞧瞧那漂亮的五官,穿戴整齐的出来,乍一看人家还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呢。
我不忿的看了几眼,又酸了吧唧的看了看自己,干巴巴的小胳膊,皮肤还不白,衣服上到处都是碰到的灰尘,再对比一下干干净净的陶小狗,心里的怨气就开始往外冒了。
“大宝,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来我家吃点东西?”陶小狗有点察觉到我“凶恶”的眼神,顿时有些怕了,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闻言,倒是有些心动了,反正陶小狗离我家还有点距离,我娘亲和爹一时应该找不到我,等我吃饱了再离家出走也不迟啊。
想到这,我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去好了。”
陶小狗:“……”
其实陶小狗家似乎还挺有钱的,家里一看就知道是个大门大户,我跟着他偷偷从后门钻了进去,一路有惊无险的溜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是些没见过的东西,我东摸摸西摸摸,他还在旁边一脸惊惧又紧张的跟着我到处转,生怕我将东西弄坏了的模样,我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道:“不是说带我吃东西么,东西呢。”
陶小狗道:“一会儿就来了。”
确实一会儿就来了,送饭进来的小姐姐长得还挺漂亮,小脸蛋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坯子。
我看了几眼,有些心酸,捣了捣他,小声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以后的通房丫鬟啊?”
我虽然是小声,但我忘了我的声音向来都吧小,所以我这句话说完之后,不仅那个送饭的小姐姐脸僵了,就连陶小狗也一瞬间红透了脸,结结巴巴的摆手道:“怎……怎么可能!”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就不是呗,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陶小狗涨红着脸将僵硬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小姐姐给轰下去了,然后拽着我紧张的说道:“大宝,我……我没有通房丫鬟,真的。”
我正忙着看桌上的精致糕点呢,哪里管他费尽费神的在解释什么,当下就敷衍道:“哦哦,我知道了。”
他大概是瞧出我的心不在焉来,深吸一口气,猛的将我的脸板正,小大人一般的严肃道:“谁跟你说我以后有通房丫鬟的?”
我有些不高兴他这么用力的板我脸,但看在那些糕点的面上,我倒也没发火,随口道:“不是村头那个大胖嘛,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叽叽喳喳,还说等你有了通房丫鬟,就不理我了,烦都烦死了。”
陶小狗眸子一闪,有什么神色一闪而过,我却没看清,我此刻眼里只剩那些糕点了,当下不耐烦道:“陶小狗,你有完没完啊,还给不给我吃了?”
“说完这个就给吃,”陶小狗连忙道:“你知道通房丫鬟是什么意思?”
我瞪他,有些火大:“你是不是欺负我书读的比你少就想笑话我啊,通房丫鬟不就是站在通宵整晚的等在房间里等你睡着的丫鬟吗,你怎么这么笨!”
陶小狗:“……”
他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更多的我却没仔细看了,因为他说,“大宝,你还是吃你的吧。”
我兴高采烈的扑上去开啃,吃到一半却迷迷糊糊的想到,原来陶小狗连什么是通房丫鬟都不知道,看我下次还不得拿这个笑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