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火,事已至此再发火又有什么用,”老太太一边飞快的捻着手里的佛珠一边说道:“事情都准备好了?”
慕承业深吸一口气,道:“都准备好了。”
慕瑾璃坐在方氏身边,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最后面的慕婉容,对方正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不出神情,不过想来神情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今天是将她的母亲余氏沉塘的日子。
已经是春末的天气,却意外的有些阴沉,众人站在江边,带着凉气的江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微的冷意。
几个壮实的仆役将余氏抬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对方现在的状况。
竹编的笼子十分牢实,余氏被不客气的塞在那不大的笼子里,只能曲着腿窝缩在里面,头发蓬乱如杂草,仅仅过去几天,余氏却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曾经娇媚美艳的脸庞此刻灰败了许多,哪还有曾经慕府三夫人的贵气。
见到他们出现,余氏也只是死气沉沉的扫了他们一眼,只在看见低着头的慕婉容时脸色扭曲了一瞬。
“投吧。”江边的风带着寒气,老太太不适的咳嗽了一声,转头吩咐道。其他人俱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慕瑾璃看向慕婉容,却见对方的双手已经攥的死紧,指骨隐隐发白,却仍然不敢抬头去看被装在笼子里的余氏,只脸色发白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想到几个月之前,这对母女还在背地里谋害她和娘亲的性命,转眼间双方的位置却陡然颠倒了过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慕瑾璃垂下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淡笑。
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若是再让她选一次,她依然会这么做,即便她会因此背负上一条人命,背负着后半生的罪过。只要能让娘亲和弟弟的生活顺遂如意,即便她会因此万劫不复又有什么,她早就……不期望依靠任何人了。
几个下人将一块跟人大小差不多的石块塞进了竹笼里,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是显得十分逼仄,余氏在见到那块石头后,眼里剩余的光彩也慢慢泯灭不见。
这是浸猪笼的通常做法,石块塞进竹笼里是为了更快的沉下去,不给罪人逃脱的机会。
石头装进去之后,几个壮实的下人自发的上前,将竹笼抬了起来,朝着涨潮的江水走去,经过慕婉容身边时,慕瑾璃能感觉到慕婉容很明显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婉容啊……”余氏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粗粝,像是含着铁砂,她一遍遍的重复着:“婉容啊……”
慕婉容心里万分惊惧,只觉得那粗哑的声音像是无孔不入的毒水,焚烧着她的每一次肌肤与骨肉,让她不安到了极点。
她不会将一切都吐露出来吧?慕婉容胡思乱想道,下一刻却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不会,她可是自己的娘啊,怎么可能会做出害她的事情呢……
余氏犹如疯癫了一般,不断的喊着慕婉容的名字,直到被抛入滚滚江水中,那凄厉的声音还仿佛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慕婉容出了一身冷汗。
又等了片刻,直到确定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老太太才拄着拐杖转身道:“都回去吧,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你们应该都清楚的很。”话说完,警告性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位姨娘和早已脸色煞白的众多小姐。
待众人都唯唯诺诺的应了之后,老太太才疲惫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余氏的事情在京城里足足闹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里,别说府里众多姨娘小姐了,就连下等奴仆,都不轻易的出门,慕承业每次下朝回府,脸色都难看的厉害,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同僚肯定没少挤兑他。
这对于极好面子的慕承业来说,不异于在他脸上打耳光一般,谁被打了脸还会嬉皮笑脸?
因着这件事,慕承业对慕婉容更没了好脸色,慕婉容的存在就像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被人戴了绿帽子的事实,光是看着就碍眼的厉害,没直接禁足在院子里就已经是仁慈了。
三夫人一死,平日里原本就看不惯她们母女的几位姨娘小姐就活跃起来了,收买三夫人院子里的奴仆,在吃喝住行各种事上没少给慕婉容添堵,久而久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三小姐的不受待见,许多婆子和丫鬟也都慢慢张狂起来,曾经慕瑾璃遭遇的一切都像是旧事重演一般,只是这次的人换成了慕婉容。
慕婉容也像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天天就只呆在院子里,从不轻易出院,这让渴望找她麻烦的人万分失望。
冷枫院
“要我说,这是三小姐活该!”红妆一边给慕瑾璃打理着头发,一边说道。
“就你话多,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小姐,是你能嘴碎的吗?”绿芽掐了她一把,嗔怪道。
慕瑾璃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脸庞,明显的心不在焉。
“小姐怎么了,这般心肠歹毒,还不如我们丫鬟呢,那好歹是她亲娘,就这么给她推出去了……”红妆还有些不服气。
“好了。”慕瑾璃淡淡扫她一眼,目光十分平静,却让红妆瞬间收了声。
“这些事情,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我纵容着你们不代表别人也会放纵你们,别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是,小姐。”红妆嘟起唇,苦兮兮的应道。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慕瑾璃看向妆枢里的一根碧玉簪,问道。
与其他簪子比起来,这根碧玉簪显得十分简单,虽然雕饰的简单,簪子却是十分好的,通透的水色晶莹剔透,放在阳光下盈盈生辉,给人一种温润通透的感觉,看起来便十分舒服。
“奴婢也未曾见过,莫非是夫人送来的东西里的?”绿芽猜测道。
“或许吧……”慕瑾璃把玩着手里的碧玉簪,眼里却多了一丝思量。
不久前娘亲差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给她用,云锦绸缎首饰什么的,应有尽有,她当时只是粗略翻看了一遍,即便她不是什么记忆十分强的人,但也不至于连一根簪子的印象都记不住。
这根簪子,必定不是娘亲送过来的,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妆枢里呢?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来,慕瑾璃也不在意,随手将碧玉簪扔了回去,穿戴完毕后便出了门。
——
屋顶上,七煞捧着肚子笑的直打跌,若不是顾及着不能惹出太大动静将府里的侍卫吸引过来,他此刻都要放声大笑起来了。
“哈哈哈……这小姑娘好有趣的反应……哈哈……”七煞捂着脸,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百里寒僵着脸看他,身边的气压硬生生低了几度。
“竟然将寒兄你偷偷摸摸送去的簪子就这么随手扔在盒子里,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
百里寒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眼里带上了一丝羞恼,出口的声音却越发咬牙切齿:“笑够了吗?”
“没……容我再笑会儿……哈哈哈……”
“……”
直到笑的肚子快要痛起来了,七煞才揉了揉肚子,憋笑憋得脸都扭曲了,他强忍住笑,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寒兄看上的姑娘啊,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听说今晚跟我对招的是你。”百里寒瘫着脸面无表情道。
“……嘎?”七煞一个笑容没缓上来,硬生生的僵在了脸上,心里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百里寒顿了顿,缓缓勾唇:“看来今晚能好好切磋了。”话落,他抽身离开,动作行云流水。
七煞傻傻的站在原地呆了片刻,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惨叫一声:“……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