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了阿谀奉承的人,慕瑾璃还是第一次见到嫌钱多不肯收的。
看着眼前梗着脖子倔强的男孩,慕瑾璃莞尔一笑,将簪子上的珍珠取下了一颗,递了过去:“这样你便肯收了吧。”
石头觑了一眼那颗递到他面前的珍珠,又看了看少了一颗珍珠的簪子,有些犹豫。
七宝却生怕他再次拒绝,连忙接过,绽开大大的笑脸:“够了,够了。”
石头眼睛一瞪,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七宝不动声色的猛的踩住脚尖,一时间疼的脸都扭曲了,哪里还说的出来拒绝的话。
慕瑾璃哪里会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心里暗自有些好笑,却又转而有些发愁起来。
如今她跑到这里来,怎么回去都不知道,更别说找到娘亲和弟弟了。
似是看出她的为难,石头面露迟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七宝猛的扯柱衣袖,不由疑惑的回头看了过去。
七宝却并不理他,而是笑眯眯的与慕瑾璃告别道:“既然收了报酬,我和石头便先走了,碰到过你的事,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
慕瑾璃点点头,却并没多说什么,见她并没主动提出什么要求,七宝这才松了口气,不容抗拒的拉着石头离开了。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石头挣开手,气道:“七宝,你作甚要踩我。”那一脚丝毫不留情,他脚到现在还在痛呢!
“不踩你,那珍珠你是不是又想不收了?”七宝恨铁不成钢的瞪他。
石头一噎,嘀咕道:“原本就不该收,就算只是一颗珍珠,也太值钱了,我拿不起。”
“到这个时候你还顾着原则,柱子的娘亲病的那么重,再不去医治就晚了,若是不要这个珍珠,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去看病,你怎么就不开窍!”七宝气的脸蛋涨红,怒气冲冲道。
石头有些焉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七宝见状却又有些心软了,刚刚的怒气也如同被戳破了一般,一下子就消散了,他叹了口气,道:“我们就先用着吧,以后等我们有钱了,再将多的钱还回去便是。”他这话自然只是安慰对方而已,省的这个人如其名脾气硬的跟石头一样的家伙想不开憋出病来,再说了,人家叫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就算有钱了他们也还不了,更别说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钱,这话自然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但石头性子耿直,听说以后可以还,顿时脸色就恢复过来了,继而又困惑道:“那方才为什么不让我开口,我看她好像不认识路,还想着要不我们就送她回去吧。”
七宝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已经没力气训他了,道:“这么多官兵追捕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既然如此,她肯定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你要送她去哪?”
石头楞了楞,挠了挠头:“倒也是……”
还有一个原因七宝却是没说,既然对方是官兵要的人,他们这些小平民作什么要搀和进去,平白给自己惹上麻烦。
只是这个想法七宝也只是自己心里想想而已,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若是他说出来了,石头这个一根筋的心肠非得跟他怄气好长时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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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瑾璃看着两个人走远,心里却有些想笑。
她是个心思通透的,哪里会看不出七宝的想法,瞧着那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又迫不及待的想拉着石头走的模样,便能隐约猜到对方大概是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以免沾到什么麻烦。
只是这两个孩子倒也好玩,一个性子粗鲁却直爽,意外的有原则有担当,另一个瞧着软和和的,却是个头脑聪慧的,这一软一硬一静一动,倒是十分有趣。
不像瑾瑜……
想到与自己分开的娘亲和弟弟,慕瑾璃心上涌起一股忧虑。
只希望绿芽能保护好瑾瑜,百里寒能好好安置好她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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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寒刚将方氏安置好,便马不停蹄的往慕府赶去,可是已经迟了,蜂拥而来的官兵已经将慕府团团围住,府内所有的下人及主子都被捆到了门前,或惊慌失措,或满脸绝望,俱都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他在人群里仔细逡巡了一番,却没有发现慕瑾璃的身影,心里不由一沉。
带头的人正站在被捆绑起来的众人面前清点着人数,曾经贵为东桑国宰相的慕承业此刻狼狈的不得了,双手被五花大绑在身后,衣服也都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显然狠命挣扎了一番,如今他跟其他人一样,坐在地上,脸上死气沉沉的,显然已经放弃了。
“回大人,少了几个人,慕九小姐母女以及贴身丫鬟都不见了。”一个人走到领头的官兵面前,禀告道。
那人眼神一凌,犀利的看向慕承业,道:“不知慕大宰相可知这几人的下落?”
慕承业震惊的不比他们少,他如何能想到,在这等关键的时候,慕瑾璃等人竟然逃开这一劫了,看样子,分明是事先便知道了,可是却没人通知与他,而是母女几个一起逃之夭夭,弃他不顾!其心之可恨,简直狼心狗肺!
慕承业阴鹭着脸,任谁都能看的出他心情的不好,官兵头子看了片刻,却笑了:“却没想到慕大人家里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倒是我为难大人了。”说完,他挥手道:“来人!将他们都给我收进大牢里,漏网之鱼都给我一个不少的抓回来!”
“是!”官兵们齐齐响声应道,坐在地上的众人哭喊着嚎啕着被一干侍卫不客气的拽走,偌大的慕府不消半个时辰,便已人去楼空,就连高高悬在门上的牌匾都被不客气的摘下,摔成了两半。
曾经风光一时的慕府,就这样倾颓在了皇权更替中,成为了这一场权谋宫斗的牺牲品。慕府这个词,注定只能成为日后的饭后话,再不是众人曾经仰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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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寒找到绿芽的时候,绿芽正抱着慕瑾瑜小声的哄着,慕瑾瑜大概是哭累了,已经睡了过去,只是那漆黑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了一起,脸蛋上还带着泪痕,让人看了便心疼。
绿芽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原本还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百里寒后,顿时激动了起来,当下就要蹲身行礼。
百里寒开口直奔主题:“她呢?”
这个她是谁,两人自然都心知肚明,绿芽抱着慕瑾瑜的手一紧,声音干涩道:“小姐与我们走丢了。”
百里寒眉头锁紧,眸光发沉的盯着她。
绿芽有些自责,愧疚道:“小姐是为了引开那些追来的官兵,才与我们走丢的。”
等她将慕瑾瑜送到这个与红妆接头的客栈里后,她又回去找了一番,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就连那几个官兵,也都不见了踪影,茫茫人海里,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拖着失望的脚步回到客栈里,满心期盼着百里寒能找到,可眼下看来,小姐是真的找不着了。
百里寒闻言之后转身就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将方氏所在的地方告诉了她,绿芽握着钥匙,心里暗自祈祷,只希望百里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将小姐找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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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瑾璃其实并没有她们担心的那么处境堪忧,上一世她连大牢都进去过,肮脏又潮湿的环境,昏暗的烛火,浓厚的血腥味,不见天日的牢房,她缩在角落里麻木的看着邢卒兴奋的殴打着那些罪犯,火烙,鞭笞,钉琵琶骨,在伤口处灌盐水……
多么令人头皮发麻的场面她都看过,从开始的恐惧到后来的麻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都已经熬了过去,她又怎么会因为眼下的情况而心生惧意。
要说真有什么担心的话,便是她现在呆着的地方了吧。
慕瑾璃看了一眼周围,破烂的布条悬挂在四周,门只剩下框架,窗纸已经碎的看不见原型,冷风毫无顾忌的灌了进来,冻的人脸颊生疼。
慕瑾璃往佛像后面躲了躲,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分明是想顺着原路走回去,可是七绕八绕之后,竟然走出了城,等她再想进城的时候,城门竟然已经被关了,隐隐还有一队人马正在对比着几幅画像盘查着。
慕瑾璃不知道那些画像是不是用来抓自己的,但秉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她只有放弃进城的打算,在这偏僻的地方找了这么一个破烂荒废已久的庙先呆一晚上。
可是这庙四处都透风,晚上的风又像是带了刀子一般,刮得人生疼,她如何能睡的着,只能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娘亲和弟弟应该都平安了吧,绿芽应该带着弟弟与娘会和了……
百里寒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里来,应该找不到吧,毕竟都出了城,还是这么偏远地方……
上一辈子本该被抓进去的她如今安然无恙,那慕婉容呢,上一世躲过一劫的慕婉容,这辈子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
纷杂的想法迷迷糊糊的一闪而过,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听起来不止一两个人。
慕瑾璃一个激灵,立刻从迷糊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可是这破庙里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藏人,她只能尽可能的抱住自己的身体,将自己藏在佛像背后。
这么晚,来这里的到底是谁?
就在慕瑾璃心里暗自猜测着的时候,三个人影却小心翼翼的的带着一个人踏进了庙里,艰难的将人放到了地上。
“行了,就将大娘放在这里吧,七宝,等明天城门开了,我们就进城去找大夫来给大娘看病!”略有些粗鲁但却十分关心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股莫名的耳熟,慕瑾璃怔了怔,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白天见过的两个孩子中叫石头的那一个,看上去张牙舞爪跟小兽一样的凶恶,实则内心柔软,意外的口不对心,让人生不起恶感。
见是自己遇到过的人,慕瑾璃心里松了一口气,若是这石头在,想必那个有点儿心眼的孩子应该也在了。
果不其然,另一个慕瑾璃也熟悉的声音响起,“放这不行,这里是风口,别等不到明天看大夫,今晚就染上风寒了。”
“那怎么办?”石头傻眼了,“这个庙里哪里都透风,总不能再重新找个地方吧,而且我们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了。”
一旁还有一个十分瘦小的男孩闻言立刻就急了,“是啊七宝,你说应该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柱子你别急啊,”七宝安抚了一句,看了一眼周围,突然注意到那尊放在最中央的佛像,眼睛一亮,道:“要不放到那佛像后面,佛像能挡住门口的风,然后我们再守在大娘身边,给大娘挡住旁边的风,这样应该会好些。”
“就这么办!”石头一锤定音道,叫柱子的男孩也忙不迭的点头,就在三个孩子刚要努力搬动地上的人时,一道身影突然从佛像后面站了出来,长长的头发,看不清五官的脸,瞧着方向却是朝着他们走过来的。
柱子抬头恰巧看见这一幕,差点没吓得魂都没了,尖叫道:“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