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
百合抱着血流满面的年与江,撕心裂肺地痛喊,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额头上,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脸,和着滚烫的眼泪,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凄艳无比。
江雨霏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没有了动静的年与江,眼泪不停地从指缝流出来。
警察和小高手里拿着电筒跑了进来,看到百合怀里满头是血的年与江,小高满脸惊慌,忙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他,心痛地说:“甄小姐,你没事吧,我们先把年总送医院!”
看到小高进来,百合瘫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滚落,焦急地哭喊道:“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我们就在村外备着,”小高对百合说完,扭头大声对跟过来的几名警察喊:“你们帮忙把两个女孩扶下去,张所长,我们把年总先送上车吧!”
“好!”
几名警察手忙脚乱地将年与江抬了下去,江雨霏从地上爬起来去扶百合,才发现她浑身已经瘫软在冰凉的地上,只是流着泪目光茫然地看着年与江被抬走,怎么拉也拉不起她。
“警察叔叔,帮我把她拉起来……”
江雨霏无助地请求旁边的警察,百合闻声,突然像魂刚刚归位一样,双手撑在地上,许是由于在地上坐的时间长了,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都狼狈地趴在了地上,怎么站也站不起来,着急地落泪。
两名警察过来一起扶起了她,搀着浑身绵软的她从二楼走了下来。
“谢谢你们,请放开我,我要去陪他……”到了一楼,脚刚踩到地面,百合就像充了电一样,从两名警察同志的手里挣脱出来,不顾一切地奋力向外面奔去。
好在小高带了救护车一起在村外候着以备万一,年与江刚被抬上救护车,百合也跟着上了车。看着医护人员手脚麻利却井然有序地给年与江检查,戴呼吸器,打电话跟医院联系做好手术准备……百合缩在车厢的角落里,连大口呼吸都不敢,紧张和害怕让她只能死死咬着唇,僵僵地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年与江被医生们抢救着,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无声的、滚烫的泪,一串串从她眼里滑落,一颗颗砸在她的手上。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团团的棉花堵得好死,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是百合她知道,她坚信,她此时此刻心里想要对他说的所有话,他一定都可以听见,一定能感受的到。
与江,我有很多很多话等你回来给你说的,你不能不给我机会……你说过春暖花开要娶我的,眼看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你怎么能躺下来呢……你不可以走,你刚刚才说不让我离开你,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
等你醒来,我好好去看病,我已经咨询了医生,如果还不行可以尝试试管婴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你生儿育女,你想要几个我都给你生几个……你不能走……不能走……
百合跪在车厢里,慢慢地朝年与江的担架挪过去,用膝盖一寸寸在地上蹭到了他身边,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他的手越来越冰凉,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可是那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串串,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掉到他的手背上,她双手握住他毫无温度的手,想把自己的温度一点点传递给他。
旁边的医护人员看着这一情景,皆是不忍地摇了摇头,有个女护士忍不住扭过头去悄悄地抹了抹泪。
年与江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沾满鲜血无力地垂在下眼睑上,百合抬手想去帮他擦一擦脸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早已经被他的血染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百合的心随着那救护车刺耳的急救声音一点点被凌迟。终于到了医院,医护人员急匆匆下车,把年与江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看着手术室的门被紧急关上,上面的“手术中”的灯被迅速打开,站在门外的百合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整个人坐在了冰凉彻骨的水磨石地板上。
一阵急匆匆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小高和江雨霏连忙过来想将百合扶起来,可是却发现她浑身软绵绵的,似乎浑身的筋骨和力气都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了一个低头默默流泪的木偶。
“甄小姐,你要支撑住,先去旁边的休息室休息一会吧,你这样下去年总出来了你哪里有力气照顾他?”小高虽然在安慰着百合,但是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眼眶已经泛红。
“你别这样,你不坚强,谁来替我老爹坚强?他不会有事的,那几个坏蛋全部都被抓到了,我老爹那么好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快起来吧!”江雨霏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也是无力地劝着百合,话音还未落,眼泪又流了出来。
闻言,百合扶住小高的手,慢慢撑起身子坐在了旁边的排椅上,嘶哑着声音小声说:“我没事,我要在这等着他……等着他安然无恙地出来……”
说完,仰起泪眸看向手术室的方向,倔强地抬手擦干了眼泪,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与江,我就在外面等着你,等着你出来,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一定要对你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流泪,我不哭了……从现在开始,我一滴眼泪也不会落,因为我想让你出来看到的第一眼的我,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我,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我,是那个因为心里装着你,所以眼睛只会笑的我……我答应你了,你也不能赖皮,要好好地……”
闻讯赶过来的林薇看到百合和江雨霏坐在走廊里流泪,而小高也是满脸痛色地在原地焦急地走动,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发亮的“手术中”三个字,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阵刀割般的痛,缓缓走过去,坐到了百合的旁边,按住她的肩膀,哽咽着安慰道:“小盒子……别难过了,你家年大叔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百合仍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所有的意识都已经集中在了手术室里的那个人身上,所有的期盼和担虑都由那双一直未舒展开的眉眼表露了出来……
林薇知道这个时候的劝慰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江雨霏走过来,坐在林薇旁边,眼泪不住地流,眸子里却放射出冷厉的寒光,咬着牙恨恨地说:“我老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手刃了那几个人渣!”
林薇拧了拧眉,看到极少流泪的江雨霏都难过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也越来越害怕:看来年与江伤得不轻。
“高师傅,匪徒抓到了吗?为什么绑架百合和雨霏?”林薇起身走到小高面前,小声地问他。
“嗯!”小高沉痛地点了点头,“幸亏年总当时在甄小姐的项链上安装了微型定位系统,我们及时赶过去将他们救了出来。被抓到的歹徒当场承认是白星主谋,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好在我们提前行动了,他们的计划里是拿了钱根本不会放人的……”
“白星?什么人啊?他怎么会知道百合和雨霏会在郊外别墅那边?”林薇忍不住好奇地问,莫非是年与江的仇人?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国企领导,会得罪谁?官场上的对手?
“白星是年总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小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雨霏和百合,轻声回答林薇。
“呃?”林薇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有点复杂,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弟弟。
不过,现在也不是好奇他身世的时候了,绑匪也抓到了,现在只要他能醒过来,一切劫难都过去了。
林薇没有再多问,叹口气,视线也同百合一起,移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走廊上焦急等待的几个人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过,仿佛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了,一分一秒都犹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漫长到他们的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既期待那扇宣告生命去留的门快点打开,又怕见到从里面传来让他们难以接受的噩耗……
在每个人的煎熬等待中,手术整整进行了五个小时。
凌晨三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百合站起来,可是双腿由于受冷发麻,让她一不小心又直接趴倒在了地上。
林薇和小高忙过去扶起她,江雨霏那边已经走到了医生面前,“大夫,病人怎么样啊?”
四个人齐齐把期待的目光看向满头大汗的医生,医生取下口罩,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稍带轻松地点了点头,如实相告道:“手术很顺利,病人头部淤积了大量的积血,我们先把危及生命的清除了,其他的难度比较大,暂时还做不了彻底清除淤血的手术。”
四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林薇紧接着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看情况吧,目前来看生命迹象稳定了,能不能醒过来,只能交给时间了!”说完,医生又扫了一眼面前的四个人,交待道:“他在醒来之前,必须一直在重症监护室,你们家属可以留下,但是暂时不能进去探望。”
听到这里,百合的身体又倏地软了,林薇忙馋好她,强忍着自己心里涌上来的悲痛,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亲爱的,医生都说了他生命迹象已经稳定了,现在醒不来,过一会就会醒来,一定会醒来的,你要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况,他醒来之后还需要你伺候呢。”
“是的,年总身体素质一向不差,他知道你在等他醒来,一定会没事的!”小高也哽咽着安慰百合。
看着护士把年与江的病床迅速推进电梯向ICU送去,百合死死咬住下唇,艰难地点了点头,嘴角缓缓漾起一抹自我安慰的坚强笑容,“他肯定会醒的,他那么霸道,天堂是不会收他的,肯定要罚他在这人间还要喜怒哀乐地过一百年……”
“嗯……一定会!”林薇悄悄抹了抹泪,坚定地点点头,扶着百合一起向ICU中心走去。
小高在后面拉住江雨霏的胳膊,轻声对她说:“你们先陪着甄小姐,我去给你们申请一个能休息的病房。”
“嗯。”江雨霏点了点头。
医护人员已经安置好了年与江,百合从厚厚的玻璃窗望进去,只能看见他头上缠着一层层白色的纱布,额头上贴着红色绿色线路的电极片,输血输液在同时进行。
远远地看着那个自己最爱的男人躺在里面,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只要一闭上眼,似乎就看见了他平日里那时而温文儒雅、时而魅。惑邪恶、时而又宠溺疼惜的笑……这些笑,她知道别人看到的不多,因为只有面对她,他才会时而严肃霸道,时而又异常温柔……
一张张笑脸浮现在百合眼前,却让她如刀绞般悲恸,她强忍住眼泪,将脸紧紧贴在玻璃窗上,心里一遍遍地说:“大叔,我知道我心里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能听到。所以,请你一定要坚强,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出来,我们一件事一件事去一起完成……”
百合静静地呆在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里的年与江,林薇和江雨霏站在旁边,却都没有去劝她,都由着她就那样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
小高给几个姑娘安排好了休息的地方,离年与江病房最近的一个普通病房。可是待他过来看到百合那样紧贴着那扇玻璃窗,不忍过去打扰,叹了一口气,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几个人就这样傻傻地在ICU门口站了一夜,天刚亮,听到消息的王晓蕾和江家老两口一起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我儿子怎么样了?”王晓蕾许是已经知情,出现的时候眼圈一直红肿着,看到站在门口的百合,忍不住又老泪纵横。
闻声,百合缓缓转过头来,看到泪流满面的王晓蕾,心里一阵刺痛,强忍着自己心里的悲痛,有点艰难地抬步走了两步过来扶住了王晓蕾的手,“阿姨,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就等他醒过来了,您不要担心。”
听到这句话,王晓蕾使劲点头,后面的江新民夫妇也不由地舒了一口气,悄悄低头抹了抹眼泪。
“阿姨,天气冷,您还是先回去吧,等他醒来我会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百合怕王晓蕾看到里面躺着的年与江会忍不住伤心,扶着她慢慢向远处走去。
“你让我看看他……不看他一眼,我这心里没办法放心啊……”王晓蕾松开百合的手,坚持向玻璃窗走去。
百合不忍拒绝她,只能看着她走过去张望着看了几眼之后,眼泪汹涌地流出来,双手趴在玻璃上,嘴里喃喃地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都是妈妈的错,没看好两个丫头,连累了你……”
见此情景,林薇无奈地看了一口气:老太太啊老太太,你要是知道你这个儿子是被你另外一个儿子亲手打成这样的,你老人家能不能接受得了啊!
“高师傅,麻烦你送阿姨回去吧。”百合嘶哑着声音,轻声对小高说。
“嗯。”小高重重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扶住抽噎的王晓蕾:“王阿姨,我还是送您回去吧,等年总醒了,我再接您过来。有甄小姐和雨霏小姐在这里守着,您就放心吧。”
“嗯嗯……”王晓蕾边点头边擦泪:“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知道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我就看一眼我儿,我就走……”
江雨霏也让自己的外公外婆回去了,看着三个老人相继步履蹒跚地离开,百合闭上眼,生生地忍住了眼泪,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轻声对林薇说:“薇薇,我在这里就行了,肖睿不是今天做手术吗,你去看着吧。”
林薇皱了皱眉,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肖睿的换肾手术暂时做不成了。”
愣了好久,百合似乎才听清林薇的话,缓缓地转过头来,“为什么啊?”
林薇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拿起百合的手,“其实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愿意给肖睿捐肾的人,其实不是别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啊?”百合轻轻蹙了蹙眉,疑惑地看着林薇。
林薇抬手按住百合的肩膀,视线移向病房,“匿名愿意给肖睿捐肾的人,就是年与江。”
“什……怎么可能?”百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玻璃窗,良久唇角才不可思议地抽了抽,拼命地摇头,“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他怎么知道肖睿生病……一定搞错了……”
江雨霏也震惊地看着林薇,脸上是一副完全难以相信的表情。
林薇轻轻安慰地拍了拍百合的背,缓声道:“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昨天晚上本来他应该去医院准备手术前的最后常规检查的,可是后来医生怎么也联系不到他,就过来跟我说肖睿的手术有可能推后,却没有说什么原因。医生走了之后,我悄悄去了他们办公室,听里面的护士在抱怨的时候,偷听到了年与江这个名字。原来愿意捐肾给肖睿的,就是年与江。”
“他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样的决定……真是个大傻瓜!”百合强忍了一夜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捂住嘴巴,低头大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重复地说着,“他怎么可以这么傻,自己的身体不打算要了吗……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是不是他早就打算不要我了……”
林薇不忍地皱了皱眉,把百合轻轻扶在自己的肩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哭,一边轻拍着她肩膀一边心疼地说:“其实,他也是因为太爱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你在照顾着肖睿,也知道了你想换肾给肖睿可是肾源不匹配,所以他才用自己的尝试了一下……年大叔是知道肖睿和你之间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的,他怕你因为白宁的事内疚,所以没有干涉你帮助肖睿……如果不是因为深爱着你,他又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呢?我昨天知道的时候,我心里对年大叔只剩下了敬佩,他实在是在伟大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会因为爱一个女人,愿意帮她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捐给她的前男友……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骂这个男人太傻缺,太愚蠢,可是当我亲眼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在我最熟悉的几个人身上时,我只会认为年大叔太伟大太无私……而追根溯源,都是因为他太爱你!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一颗肾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林薇的眼泪已经默默流了出来,她既为百合找到了这样一个真爱她的男人而感到欣慰,又为此时此刻还躺在ICU里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年与江感到痛惜。
靠在墙上的江雨霏,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攥成了拳头,她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正在升起的太阳,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老天爷啊老天爷,天底下的坏人那么多,你老人家怎么不去惩罚?偏偏逮着这么一个绝世好男人在这里逗着玩?我江雨霏嘴上从来没认可过谁,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是多么心疼我这个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老爹啊!你要是敢带走他,我一定跟你没完!
百合抬手抱住了林薇,脸贴在她胸膛上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傻……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啊……呜呜呜……我还那么笨那么狭隘,还说要离开他,我真是该死!”
“好了亲爱的,现在不是你自责的时候。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他为了救你出了事,这肾是肯定换不了了,你就放心吧!现在,只要他能醒过来,一切阴霾也都过去了。”林薇幽幽地叹口气,低头帮百合擦了擦眼泪。
“嗯,他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的!”百合抬起头来,坚定地点头。
“雨霏,你们先去旁边的病房休息会吧,高师傅都安排好了,我出去给你们俩买点吃的。要保存体力,才能等年书记醒来之后有精力照顾他。”林薇站起来,对江雨霏说。
江雨霏无声地点点头,走过来把百合从椅子上拉起来,“走,我老爹醒来之后还需要你呢,只有你坚强了,他才会不放弃自己。”
“嗯!”百合站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走到玻璃窗前,看着躺在里面的年与江,心里轻轻地说:“大叔,我乖乖地去休息去吃饭,乖乖地等你醒来。你也要听话,坚强起来,千万别放弃自己……”
强咽了几口林薇买回来的粥,百合在房间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年与江往日里的那熟悉的音容笑貌,扰得她心里愈发地乱。
每隔一个小时,她都要走到他的ICU病房外,靠着玻璃窗静静地观察一会他,无数地希望他的身体可以动一动,却一次次地失望……每次遇到护士进去换药的时候,她都会巴巴地靠在门口,踮起脚尖,远远地看一眼他苍白的脸,真希望下一秒,他就能睁开眼睛……
第一天的时间,就在百合来来回回张望和焦急地等待中过去了。医生告诉百合,仪器上显示年与江的生命迹象依然稳定,暂时醒不来也不要着急。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百合即使心里再着急,也只能一再告诉自己稳住再稳住,他一定会醒来,一定会没事的。
第二天的时候,丁一诺和分公司几个副局长一起过来看望年与江。
丁一诺从医生那了解了情况之后,走过来安慰百合:“小甄,别太担心,医生说这种情况挺常见,都会醒来的,只是需要时间。如果年书记明天还醒不来,你就可以进去跟他说说话,但是一定要控制好情绪。这几天,我给公司的领导们都知会知会,不让他们来打扰你们,等你的好消息!年书记,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因为他放心不下你,舍不得你的。所以,你自己首先一定要挺住!”
“嗯,谢谢您。”百合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多说话,只能对丁一诺轻轻道了声谢。
第三天,小高带了四五个西装革履,一个个看起来气度不凡,跟年与江年纪也差不多的男人来看了看年与江,了解情况之后,执意要把年与江转到首都医院去。
关于转院的问题,百合已经在医生那咨询过,年与江这种情况,不管去医疗水平多高的医院,所有下一步的检查和手术都必须要等他醒来。但是如果此时转院,舟车劳顿的话,对年与江的病情百害无一利。即使要转院,也最好等他清醒过来再说。
“甄小姐,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年总就一直在这躺着也不是个事,让我们这些人干着急啊!”被小高称为“景总”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见百合坚持不给年与江转院,有点着急了。
“对不起,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跟与江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们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你们的好意我也都理解,但是现在,我不能让他再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意外,还是等他醒来再说转院的事吧,劳各位费心了!”
百合充满歉意地向几位来宾微微颔首,但语气却坚定不容再商量。
景总还想说什么,被旁边一位面色冷峻的男人拉住胳膊,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景总只好不情不愿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样吧!”冷峻男做了一副总结式的架势,对站在ICU外的另外几个一起过来的领导和百合说:“甄小姐,那就辛苦你了。不过等年总醒来之后,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还是让我们给他选择更好的医院吧!”
“嗯,谢谢你们。”百合感激地点点头。
随后一行人在小高的带领下离开了医院,百合看着那几个虽然陌生,但看起来都带着善意的人,心里清楚他们定是年与江那个“特殊身份”相关的人,但是她现在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去了解太多。
在她的大叔醒来之前,任何人也别想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
年与江在ICU里躺了三天依然没有醒来,医院允许百合每天定时进病房去看他。但是医院担心年与江的情况不稳定,加上每天还要接受各种治疗及护理,考虑到病人抵抗力差,容易感染,每天只允许上午和下午各有半个小时的探病时间。
虽然时间有限,但这对百合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在进年与江的病房之前,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换了干干净净的衣服,又在护士的帮助下,仔仔细细消毒,穿上了医院给准备的无菌手术服才慢慢地走进了他的病房。
“甄小姐,您只有半个小时,尽量不要碰病人的身体,个人情绪也不要太过激,否则都会对病人造成影响。”护士最后嘱咐百合。
“嗯,我都记得了,谢谢。”百合郑重地点点头。
一步步慢慢靠近他的病床,看着那个静静躺在床上的、自己最最心爱的男人,她的每一步都感觉像踩在了荆棘上一样,每走一步,每离他更近一步,都让她既期待又忐忑。好像生怕自己的脚步声吵到了他,但是有那么迫切地希望看到他无恙的面庞。
年与江仍一动不动地睡着,病房里除了那些医疗仪器上不断地发出有节奏的“滴滴滴”的声音,静得让百合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他的心跳……
他的头上仍缠着绷带,戴着呼吸机,虽然这几天已经不需要输血了,但是还挂着营养液。百合终于站在了离他最近的床边,看着他那苍白的,但是在昏睡中仍显得那样俊朗不凡的脸,忍不住泪盈于睫。
可是想到这几天一直坚持着让自己不要流泪不要流泪,她仰起头深呼吸一口,生生地咽下了心中涌上来的悲痛。
她不能悲伤,不能难过,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好不容易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她的任务是给他睡着的他灌输生存下去的勇气,一定要把他从那个黑暗的地方拉回来……
百合在护士准备的消了毒的凳子上坐下来,努力地让自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伸手慢慢地将年与江的大手放在自己的手里。
他的手指上还夹着脉搏传感器,手掌温热干燥,跟平日里的一样,感受着那手上的温度,那跳动着的清晰脉搏,让她瞬间感到了心安。虽然,他的双眸仍紧紧闭着,即使睡梦中那两道俊眉也如清醒般一样微微蹙着,安静睡着的样子跟曾经每一个她早起来的清晨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偷偷看他时一模一样。
百合的心里顿时涌上来一阵复杂的情绪,看到他仿若安然无恙的样子让她觉得安心,可心里一旦想起他还在昏迷沉睡着,又不由地心疼难抑。
她低下头,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触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滑过他手上的每一寸肌肤,那样轻,那样柔,像是在描摹,也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一点点通过手指传递给他,让他听到她心里焦急的呼唤。
“大叔……呵呵,虽然一开始你很不喜欢让我喊你大叔,但是我知道你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而在我心里,你不仅是疼我宠我的大叔,而且早已经是我心中那棵最赖以生存的坚固大树。你用你的霸道护我安好,用你的温柔保我周全,给我温暖……所以呀,你可不能嫌弃我这声‘大叔’把你喊老了,我可是打算把大叔喊一辈子的。你有异议吗?”
百合轻声地说着,抬头笑问着看了他一眼,又不觉地兀自勾了勾唇,“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大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哦……当然不能算那次我喝醉酒被你挟持到花语苑那次,我都想好了,以后跟我们家孩子讲我们相识的时候,一定要把我这件糗事给删掉,不能让咱家的宝宝认为他妈妈是个既没有酒量又没有酒品的傻妈妈,更不能让宝宝认为他爸爸是个趁火打劫的家伙……”
提到孩子,百合的眼圈忍不住泛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她咬了咬唇,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仍倔强地笑了笑,继续说:
“我说的第一次见面啊,是你去研究院挂职第一天开会的时候,我跟雨霏坐在下面,仰头看着坐在主席台中间那个高高在上的你,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怎么样。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直到现在我都会觉得,一定是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让我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你,还爱得这么深。遇见你,是我平淡人生里最美的意外,抬头看你的那一眼,注定成为我这一生中最绚烂的瞬间。
大叔,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马尔代夫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我想你肯定都忘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行,因为当时我刚问出口就被你讽刺了……那一次,我们一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浪花温柔地打在我们的脚上,我就特矫情地问你你听说过海枯石烂的传说没?你却当场跟我翻脸,说什么世界上没有天荒地老的传说,也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那些什么故事了传说了,都是用来骗我这种小女孩的。
我当时当然不服气了,其实我想告诉你大部分美丽的童话传说的作者,都是男人。或许他们编织这些传说的初衷,是为了笼络某个心上女孩吧。但是,你知道吗?坏男人只能欺骗女人一阵子,好男人可以欺骗女人一辈子……虽然你这个人呀,有时候好有时候坏,但是我觉得我这个人太笨,笨到在你面前,只能乖乖地被你骗一辈子……不过现在呢,我也想用你不屑的童话来骗骗你,不管你信不信,都要乖乖听我讲完哦,就是那个关于海枯石烂的故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个神仙,是一个威猛善战又长得英俊帅气的冷峻将军。有一天,他无意间经过凡间的时候,在一个荒岛上遇到了一个叫“海水”的凡人女子。女子一袭蓝色飘逸的衣裙,举止端庄优雅,瞬间让素来心如止水的大将军动了凡心,化作凡间男人来到了女子身边。两个人一见钟情,在荒岛上幸福地开始生活。几年过去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儿一女,生活得很美满。
可是幸福却如此短暂,原来大将军本是玉皇大帝御前的将军,私自下凡与人女相配,触犯了天条。玉帝知道此事之后,派其他神仙下凡带大将军回了天庭,接受惩罚。就这样,将军和“海水”,还有他们的孩子天地相隔。在将军被带上天的那一天开始,“海水”就和孩子天天等待着丈夫的回来……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海水”的身子越来越柔软,竟然最后真的化成了一滩海水,而他们的孩子也传说般地化作了一座石头。每一天,海水温柔地抚过石头,却没一次都能激起很大的浪花,越过了石头的高度,仿佛要和石头一起,使劲地向着天宫的高度不断地延伸……
这个消息很快被天上正在受罚的大将军知道,他痛苦万分,日夜跪在玉帝面前请求他把自己罚成一块石头永远贬下凡间……玉帝最终被这个外表刚硬内心柔软爱妻护子的大将军所感动,将他贬下凡间,回到了他妻子和孩子身边,并和他的儿女一起化作了一块石头,日夜陪在了海水的旁边。
从此之后,他们一家人又像以前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除非海水枯竭,石头腐烂,否则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再分开了……”
讲到这里,百合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她强烈抑制住了自己心里汹涌澎湃地涌上来的难过,只想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异样地传进他的意识里,坚定地告诉他:我等你,等到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