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道长,那女子是何人?可是来委托抓妖的客人吗?我看她甚是有些古怪。”追风道。
“哦?有何古怪?”冰凌梦笑道。
“道长你夜夜给她念诵佛经,她适才却说与你初次见面。每回见她,她又总穿同一件衣服,甚至连发型头饰都没有丝毫变更,她的衣着式样虽然简单,却都是上好的布料做工,看来是位家境不俗的夫人了。可她府上若是闹妖,也该由奴仆来请道长上门,怎地让她一个妇人夜夜前来?莫非她家中无人?适才道长送她出门,她经过我的身边,却如同全然没有看见,差点就要撞到了我的身上,这人莫非是个健忘瞎子?”追风道。
“呵呵,追风不愧是四大名捕之一,观察力果然不俗,只那么几个碰面,竟叫你发现如此多细节。你所言不错,可她并非健忘的瞎子,而是一只迷路的可怜鬼,她迷失在时空之中,找不到出路,眼中所见,也跟寻常不同,你不在她所处的时空,她自然是见不到你的。”冰凌梦道。
“她是鬼……可什么叫我不在她所处的时空之中?我们三人……哦不,两人一鬼明明都在庭院之中啊,而且她……真的是一只鬼吖?那却是如何能够进来冰道长的房中?”追风知道,冰凌梦的房中四下布满禁咒,寻常妖鬼都是无法入内的。
“此事说来话长,追风可知《述异记》载‘观棋烂柯’一事?晋朝有樵夫,入山砍柴,于山中遇老者下棋,他在旁观看。待一局棋下完了,老者笑问樵夫:“你怎么还没走?”樵夫吃了一惊,回头去找斧头,谁知斧头的木柄早已朽烂了。老者告诉他,指间一盘棋局,世上百年光阴,斧柄焉有不烂之理?樵夫将信将疑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已面目全非,周遭更是一个人都不认识了,方知误入仙山,在仙界一日,世上便过去了百年。”冰凌梦道。
“可是……这与那女子见不着我有何干?”追风道。
“世间上存有多重时空,天、人、鬼界各自有其运行轨迹,这两处时空里的人,每天都在活动,若无因缘机由,彼此是根本碰不上面的。那位夫人看不见追风,也是这个道理。”冰凌梦道。
“噢,说的在理!可她究竟是何人?难道还有女鬼会来委托道长你去抓鬼不成?”追风笑道。
“追风说的没错,她正是委托我来抓她自己的,可她自己却又不知道。这是一个可怜鬼。追风可有兴趣随我看看去?我正好对此事还有些疑点未明,需跟踪那位夫人以作查看。”冰凌梦道。
啊?这女鬼来请法师去抓自己,自己却又不知道?这话真是颠三倒四叫人听不明白,不过说起抓妖驱鬼,追风道士兴致十足,他正是俗话里说的外行人看热闹。只听他道:“太好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可有兴趣了!”
“好,一会你跟紧了我,看见任何古怪都不要开口说话,也不可乱跑,否则搅乱时空,怕你永生便要困在异境之中!”冰凌梦严肃道。
“是是是!这个自然,冰道长的话,在下不敢不听哈。”追风笑道。
两人当即施展轻功追去,好在那女子尚未走远,二人跟着她的身后,须臾间便随她来到了崇业坊。这大晚上的,她独自来此干什么呢?此时月已西斜,星斗漫天,女子这一路本是神思恍惚,亦步亦趋,哪知借着星月之光,她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要事,只见她突然加紧脚步,朝前方冲去。
二人紧跟其后,女子却停在了一栋被火烧得焦黑塌陷的宅邸之前,追风认得,这是中州司马张大人宅,张宅不久前莫名其妙遭逢大火,全家被烧得精光,六扇门调查,却发现起火原因可疑,张大人与夫人烧出焦炭的尸骨上有受刀戟之伤,关于凶手毫无线索,一桩凶案至今悬而未决。只是,这女子来此荒废宅院想要做什么?
冰凌梦见追风面露疑惑,他不知追风心中想着的是一桩纵火杀人案,却道他凡身肉胎未习术法,自然是看不出其中之端倪,自己来时怎地大意,忘记了给他开天眼神通?冰凌梦当即手中一晃黄符现,手心漾起了微淡的光芒,口中默念咒术,黄符便化作一团金芒,被冰凌梦“啪”一下拍入追风后脑。
追风顿时感觉后脑被震荡一下,眼前一阵模糊,恍如被人大棒重击后初醒,眼中所见皆是模模糊糊,一团迷雾。他知道是冰凌梦给他施了什么术法,凡人身上没有灵力,虽能够靠外力暂时得到飞天遁地通神视鬼之神通,却也不是像戏台上说得如此简单,
追风武功修为了得,迅速适应了这种异样感,他揉揉双眼,很快恢复了视力,哪知他张眼一看,眼前哪还有被火烧得没了形状的张府?只见修竹掩映青瓦粉墙,高大的朱漆门柱上横挂匾额,上书‘张府’两个金字,府中修竹掩映房舍连绵,庭院幽深,正六品司马府的辉煌气派可见一斑。
可就在刚才,这儿明明是一片废墟,怎地一下子变回了以往摸样?追风带着疑问窜上屋檐,张府虽然灯火通明,四下却不见人影,加之这儿不久前烧死了二十几口人,想着那一具具被烧得几近融化、焦黄枯黑的死尸,再看如今这明晃灯火,追风只觉身入鬼蜮,那晃晃灯火如同鬼火,深幽的张府像被一匹幽凉的鲛绡重重包裹,阴气深深,夜风一吹,追风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就在此时,一个华服妇人不知从那儿钻了出来,她手中持一把菜刀,径直往后厢房走去。追风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夜夜来找冰凌梦的那位夫人吗?她是何时换了这一身华服?且连发饰也改变了许多,但此刻她面目狰狞,神色不善,毫无在冰凌梦宅中听经时的平静安详。
她持刀走向后院,停在一间奴仆房前,以口水润湿窗纸,眯起眼睛朝里探看,那神情十足一个嗜血的巫婆躲在暗处窥探猎物,她这是要做什么?
突然屋中“咚、咚”接连两声响,是重物倒地之声,窗外女子一脸激动之情,她急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场景怎地有些熟悉?追风猛然记起,张府失火后勘查现场,张大人与他夫人的尸身不正是这间房中被找到的嘛?!虽然张府烧得片瓦不留,可凭着记忆中的方位,这间房子正是凶案现场是不会错的。
当时与张大人夫妇一同葬身火场的还有另一具女尸,莫非便是这个正跟大人偷情的婢子?自己现在亲眼目睹着张府火灾发生之前的事情,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眼前持刀女子看服饰打扮,定是张夫人不消说了,可是谁将她杀害的?真凶即将出现,追风不禁捏了一把手心的汗,自己无意中居然得以窥见这桩公案的秘密?
突然有人开口说话,是屋中的张夫人,她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语带颤抖,似乎内心极为激动,吐字亦要十分用力。
想来做妻子的发现丈夫偷人,心情都是无法平静的,她的脸有一半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唇边泄露出一抹枯哑疯狂的笑声。接着她竭斯底里狠狠吼道:“贱人!你们两个贱人!张建义,你是忘了你这六品大官是如何得来的罢?若非我那开棺材店的爹爹出资给你打通关系,只怕你如今还是个流外九等的小吏!你……你怎么胆敢背着我,跟这个贱人胡搞瞎搞!我……我就要在你面前,宰了这个淫妇,你喜欢她,我就叫你心痛叫你后悔!”
张夫人边说着话,一把菜刀竟真的一刀剁在那婢子颈上,这下鲜血四溅,婢子亦受痛转醒,她看见夫人,素知这位夫人彪悍,她心知不妙,悠悠挣扎着想要逃生。
张夫人此刻满头满面都是鲜血,形状可怖,犹如地狱来的恶鬼,她一刀没将婢子的头剁下来,心犹不甘,正要上前再补两刀子,整个人突然遭受重击,猛地往前一跌,倒在张大人身上。
追风趴在屋顶使劲张望,可房梁还是遮住了他的视线,隐约一双沾血的花鞋走了两步,凶手是个女人?!会是个怎样的女子?竟如此心狠手辣,出手决绝,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