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乃皇族中人,始终不会是属于这个江湖,自己离开宴会一个下午,已是大大的失礼,确实该归去了。
他望着三人诚挚道:“今日结实三位,实在是本宫平生乐事,追风兄莫怪,本宫确是李琯,但字沉缨。我若是一早告之了各位我的身份,只怕各位也就不会跟我玩乐得如此随性,今日这酒喝得真是痛快!小弟我这就回去了,但不日定会再找各位大哥,下回喝酒算我的!”李琯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他一一告别了三人,随金吾卫离去,留下三人还呆在原地。
“冰道长啊,想不到这小子……哦不,他竟然是九殿下呢,实在是看不出来啊,一个皇室贵族,怎地打扮如此朴素。”追风摸着脑袋道。
“这九殿下倒也是个性情中人,比那些虚伪权贵之人要好得多了。”冰凌梦回道,这话也许是说给安庆绪听的。
但安庆绪却似全然无觉道:“哎呀,你我三人今日这番遭遇实在有趣,小弟我也是许久未如此开怀畅饮,把酒言欢了,冰道长追风兄,有空可要多来安府走动,莫疏淡了彼此情谊啊。天色见昏,小弟这就不再打扰二位,告辞。”安庆绪抱拳施礼,安仁安义两人跟着他身后一同离去了。
追风开始收拾散落地上的毛毡酒具,也准备与冰凌梦一同离去。
安庆绪走出数丈,离得二人远了,他身后叫安仁的小厮突然开口奉承道:“公子今日真是大大的吉祥,原以为救的是个小百姓,想不到居然是宁王的九殿下。”
安庆绪没有应话,安义却接口道:“你懂什么,咱们公子英明神武,自然是一早得知那位是九殿下,这才出手相救的,哪像你这样,没点眼色。”
“是的是的,小的我眼瞎心盲,蠢钝愚昧,哪里认得出什么大人物,公子啊,你是怎么知道那小子就是九殿下的?”安仁忙拍马屁。
那个笑起来平易近人的公子此刻面上露出一丝狡狯之色。
他负着双手信步而行,开口道:“两个小子越发油嘴了,公子这便教教你们如何带眼识人,做我安庆绪的家奴,可要有些眼力见儿。本公子最初并未想救那小书生,虽然出手帮了他,能为本公子赢得名声,只是安史两家世交,本公子可不想为了个不认识的小书生得罪了史朝清那小子。是以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看见那块五色玉……
这五色玉尊贵无比,一直单供朝廷用度,民间难见踪影,这书生随身所配,竟是成色上品的完整玉环,再看他风华气度言行举止,断然不会是个寻常百姓,公子我这下仔细打量一番,看他装束,虽是暗沉布衣,可那布衣居然是极珍贵的火烷布。
火烷乃火光兽之皮毛,毛色暗哑无光并不美观,但却能遇火不烧。火光兽攻击性极强,又藏于深山灵川之中,大小只有老鼠一般,这火烷布得来不易,数百只火鼠,才制成火烷半匹,这书生居然拿来做常服,其富贵可想一般。朝中皇孙王子我并未个个见过,但那书生说他的玉环乃长辈所赐,圣上近来册封成年皇族子弟不过数人。
而能够得到御赐环佩者,只有那位宁王的九殿下。你们可知睿宗最初传位,原是要传给这位宁王殿下,只是宁王殿下顾念兄弟情谊,将帝位拱手让予其弟,也就是当今天子。天子对此恩情铭感五内,世人只知我安史两家、宰相李林甫与那国舅爷杨国忠如今乃朝堂红人,却不知还有宁王一族深得皇恩。
史朝清若是再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只会是我们安史两家。我与他同为粟特族人,怎可看他胡闹惹下大祸,坏了我族名声,二来我两家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救了那书生,实则是救了我两家前途。”
这三来,与宁王府攀上关系,我们安府无疑在朝堂之上多了个大大的靠山,这何乐不为,史朝清那蠢蛋真是有眼无珠,全无他大哥半分机智……对了,那使拳的家伙如何了,可是终身残废了吧?哈哈!按着大祭司的法子修炼,近来这身功夫果然是越来越惊人了。”
果然,这人先前还对那大汉满心愧疚,原来竟是以他试招,故意害人致残,可却又在众人面前假情假意行那正义举动,只怕所有人都被他蒙骗了过去!这少年生得如此面貌周正,又是个名望财富功名具备的天之骄子,内心怎么如此狡猾残酷呢?而且他修炼的到底是何古怪法门,居然能够使这么年轻的少年得到如此可怕惊人的力量?
看他那粉白可爱的面容,挂着一抹和煦笑容,任谁见了都感觉如沐春风,对他心生信任,忍不住要赞他两句少年英雄,可谁又知他是个有如此心机,步步算计,面慈心恶之徒?枉那追风与李琯,还将他当做了真心朋友,而冰凌梦对他不予肯定。
只听安仁答道:“公子神武,小的们把他送到方神医处,神医替他摸骨,确实是筋骨俱碎,再无好转的机会啦。神医还说,就差一点点,若公子下手再重一份,只怕力道直抵锁骨上下,牵动胸腔心脉,也许这家伙连命也要丢。”
那人居然没被自己打死,安庆绪不仅失望大叹道:“就差一点,可惜啊可惜。修为还是未到家呢。”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他人性命,就仿佛随便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易。
“好在,本公子却发现了个有趣的人。”安庆绪接着道。
“公子你说的可是那道士?”安仁道。
“看他年纪轻轻,周身灵气纯正,倒是比我们拜火教那些个巫师要高明多啦,只是不知他到底有多少真本事。”安庆绪道。
“这个好办,公子不是新收了一只复仇心切的鬼鸟吗?便让那术士跟公子的鬼鸟斗斗,看看到底是传说中的九头妖鸟厉害,还是这誉满江湖的道士本领高强。”安义出着主意。
粟特胡人崇拜火神,本族信仰的教派是拜火教,这拜火教盛行些异于中原、稀奇古怪的胡人巫师与巫术,看来这安庆绪竟也是个懂些旁门左道的邪术师?他与冰凌梦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为何却要以九头妖鸟试验于他?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斜阳夕照,江水如红,玩乐了一天的人们正收拾着细软纷纷离去,热闹的曲江一下便清冷了许多,没有了熙熙攘攘衣香鬓影的人儿们,空气中那原本淡淡的花香却格外的凸显出来。
晚风轻拂,冰凌梦闭上双目,仰脸迎向天边一抹红云。他的鼻翼轻轻耸动,似乎正在仔细品味风中各种花香的滋味。突然,他抬起手臂,朝夕阳投下的光影中伸出两指,似轻轻接住什么东西,然后送到面前,以大拇指轻捻食指指尖,追风凑到跟前一看,竟是些闪着幽蓝粼光且极细微的银砂状粉尘。
“咦,这是何物如此有趣?莫非是道长从晚霞中取来了星尘吗?”收好毛毡与酒具的追风牵马而来笑道。
哪知他话音未落,黏在冰凌梦指尖的银粉竟像活了一般开始轻轻蠕动,纷纷如潮水般朝冰凌梦指尖挣脱出去,倒像是冰凌梦手上有什么使它们害怕的东西一般。
“有人在施术,这是被我显影出来的灵气碎屑。”与安庆绪分别不久,追风正自收捡行囊,冰凌梦却突然觉察出周遭环境出现了一丝异状,那是有人在附近施术导致气流中充满了灼人的灵力,而且,是一种属于暗物质不好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