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朗当然知道青钢石,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沉默好一刻才说:“我觉得没有必要,也许以后……”
“你我都知道它还没有完成,也没人比我们更懂得一个铸造师的责任,你需要我再给你说一次吗?”唐纳德一如既往的坚持,而这次态度似乎更加坚决。
福朗沉默了更出时间,才答应道:“我知道在哪能得到它,我会亲自雕刻。”
“呵呵,谢谢。”唐纳德笑起来,又紧跟着问:“我以前有谢过你吗?”这家伙就是这样,总能让人感觉无奈,即便是此刻也一样。
之后的工序里就大都是福朗和唐纳德的事情了,一个不停的刷着丹粉,以精神力催动魔法元素灌注。另一个则一次又一次的敲击,同样集合了本身强大的魔力,随着每次落锤将力量送入刀身。互相的配合,更是已妙至毫颠。
直到七天后,小子们才奉命搬运足够的黑暗元素水晶进来,并按唐纳德的要求布置一个魔法阵。
这一天白胡子老头显得神情奕奕,甚至还要了一大桶水,痛快的洗了个澡。然后他换上一身雪白的长袍,戴上一顶有助于魔力加持的尖顶法师帽,笑呵呵的问:“你们看我怎么样?还不错吧?”
魁梧的身材,充满智慧的头脑,强大的力量,不羁的气质,还有永远敏锐的双眼,没有人能否定他的气度。
小子们都知道他要干什么,铸造师以自己的心魂成就炼器,赋予它们力量和生命,可那却还不是终点。最少对他们此刻要完成的东西而言,还差了那么点。
暗黑矮人难掩疲惫,以符纹大锤支地,却是神情凝重的望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唐纳德。之前他已亲自完成开锋的工序,因为短刀本身的魔力更为强劲肆虐了,以小子们的实力无法抵抗。
此刻开锋后的短刀就摆在魔法阵正中间,那阵法暂时屏蔽掉它狂躁的力量,所以小子们都还能在这站着,还都没有哭。
唐纳德驱动了魔法阵,最后一次附魔封印的作用在于控制短刀的力量,真正赋予它心魂,使其力量可以被引导。而这次只能他一个人去完成了,连福朗都只能在旁边看着。
天空中有云气出现,然后越来越多的聚集成团,再连成一片。灰暗随即汹涌起来,翻滚如海浪,而后其中云气流动,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形成。
锻造院外的人都仰头向天,再没有之前的喧闹,他们都被天空出现的异状所慑服。而同时心中被异样牵动的情绪,却比空中云团的翻滚来得更厉害。
后人说:“诺克斯山岭的魔法阵启动了,整个威斯堪特大陆都感觉到了,唐纳德的悲伤。”
高手们首先察觉出四周围的魔力异常,他们开始运动魔力抵抗。那是与咒术相似的效力,同样可以使人感觉到悲伤,毫无由来的情绪低落。而此刻受影响的范围如此大,那些大人们眼神交流间,已经得到相同的信息。
约瑟和泰威斯都各自向商行发出信件,莱文将军也向魔皇卡兰哈德报告,而其他的王国公使们也纷纷行动起来。这所有的信都只有一个内容,就是海燕镇出现异常情况,可能有神器级至宝出现。
空中风云涌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逐渐平静下来,而这时外边的人却反而更紧张了。驻防部队全部进入最高警戒状态,而另一支宫廷卫队也向这里赶来,两地之间本就相距不远。
锻造院中那魔法阵发出很淡薄的光线,透过正中间的短刀后,再射向空中。它的落点正好就是那个旋涡的中心,稀薄到几乎看不见的光线,却具有使风云变色的力量。
唐纳德的身子在不停颤抖,就象是跌坐于严冬凛冽的寒风之中。此刻院子里人的心情跟外边完全两回事,不管是福朗还是四个小子,他们都不希望继续下去。而同时神器即将出现的诱惑,又让他们实在难以按耐住好奇心。两种情绪此刻心间纠结,这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被阵法力量推起悬空的短刀终于缓缓落下,而同时唐纳德的身子也向旁边一歪,小子们立刻冲了上去。福朗身体短矮敦实,速度却不慢。一个箭步就抢在最前边,一手将他扶住说:“感觉怎么样?我的老朋友。”
唐纳德在喘息,一直在喘,所以声音断续道:“我希望你能找块好点的青钢石。”
旁边直爽的鲁力也犹豫了下才问道:“为什么要青钢石啊?”
卓夫林立刻胳膊肘轻撞了他一下,近乎唇语道:“用来造墓碑的。”
“墓碑?”鲁力楞住,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魔族跟人类不同,他们死去大都不会使用墓碑,死了尸体就被抛弃,只有一些很特殊的人物才可能除外。而青钢石的作用是在与人类世界交易时知道的,听说在那边很受欢迎。
身为魔族的唐纳德临死前居然想要一块墓碑,那应该是人类才会去想的东西,这家伙恐怕是又在开玩笑了。可此刻福朗却完全没有怀疑,而是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以矮人的荣誉起誓,一定会是最好的,我的老朋友。”
唐纳德呵呵笑了两声道:“试试那把刀吧,让我们看看它的威力。”
福朗点头伸手将它拿起来,旁边鲁力则接手扶住他。现在这把忧伤之刃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十五公斤的重量,如今只剩下十公斤,其余部分都已经化成了火星。而它本是黑不溜秋的身体,此刻更已经带上一层自然的光泽,如夜月印于湖面,一宛清明在波光漾溢之中。
当刀锋随手翻转时,那流星堕空般的弧线,便挽出这世上最委婉的哀怨。似微风晃落一叶枯黄,旋转着,毫无着力的飘荡着,黑暗精灵的漫舞。
刀锋平直起来,在稳重的手里平伸向前。它就好象黑色的蝴蝶产下于枝叶,便静止在颤颤绿叶上,下一刻它就失力跌落下地去。那是黑色蝶翅的最后一次飞行,在经过整个一生的推动气流后,这次却任由着风,将它送去任何地方。
刀锋突然左右轻斩,犀利而快捷。它所含的无限悲凉被催动起来,带出一片黑暗,所有生机活力都被它吸收进去。那却正是此刀的奥妙,引发透体的疲惫,致敌甚至连抬手举臂的力气都没有。将敌人士气降到最敌的力量。
受魔力感染的小子们顿时觉得打不起精神来,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感觉。可这还是隔远着,并未真正接触的效果,若是被刀锋轻轻划到,那只怕立刻就倒地不起了。
福朗的脸上露出欣喜之情,精光四溢的眼睛落在刀挡上,那一枚赤红色的符印上。那是这最后一次附魔,以唐纳德强大的精神力量印刻上去的,而那正是此刀散发力量之处。
那赤红色表示铸造师主要修为,唐纳德的黑暗系列魔法修行,主要在于混乱魔法。而混乱魔法主要在于攻杀之力,最强而又著名的魔法有火矢,魔法神箭,雷电术等等。而正因为它的效力更多来自于黑暗火元素,所以它表现出来就是赤红色的。
“陆衡,去把我炼的那支剑拿起来,我们对砍试试看。”福朗居然要用自己的百辟之剑尝试,而这里似乎也只有那清寒才有这资格了。
陆衡嗯声答应,依言拿起那支剑,站到福朗身前一侧。他额头上顿时冒出细汗来,这刀锋所指处更有强大的精神压力。虽然事前有所准备,可此刻依旧感觉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支兵,便暗自狠一咬嘴唇,刺痛让脑子清醒了点,乘这机会便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灌入清寒。寒芒顷刻间强盛起来,赫然间似这锻造院中亮起了一盏白灯。
那边地上的唐纳德露出笑容,对福朗更是有些惊讶之意,只说了声:“握紧了!”一抹黑暗便直劈下来。
“叮”的一声脆响,陆衡就觉得双手掌心里一震,清寒几乎把持不住。暗黑矮人的力量太强大了,虽然只是为了砍敲此剑,可这震荡之力依旧能让手臂发麻。
他也来不及在乎这些,即刻抬手来看,那百辟附魔的清寒宝剑上,赫然崩出一个黄豆大的缺口来。这到底也还是大师制作,居然承受一击而不立折。福朗露出幸喜之情,回身望向那边的唐纳德。
“这是把类神器。”唐纳德有些遗憾道。
“已经很好了,很值得我们好好喝上几杯。”福朗将刀插回阵中,那个结界可以镇压它的魔力。
“我这就去拿!”机灵的卓夫林立刻答应道,抬手抹了把眼泪,刚才被魔力冲击了。
“我也去。”科比同样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现在清醒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了。两个人飞也似的跑了,而鲁力却只能继续跌坐在那里,任由泪水哗哗而下。
这是种很强烈的yu望,陆衡心里也有种很想大哭一场的感觉,类神之兵的威力好强啊!可他不哭,他要陪两个大师喝个痛快。如果一辈子里边能有那么几件事,是自己到老时候还能记得住的,那么此刻就一定是其中之一。如果此生从此再没有其他可以记忆,那么此刻也必定是唯一。
唐纳德扭头看着鲁力,用怪异的眼神,然后抗议道:“你的猫尿都掉我脸上了。”
“对、对不起,师傅。”鲁力连忙抬手去擦。那个样子让其他三位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个直爽的家伙啊。
唐纳德居然振身自己坐了起来,从包里掏出那柄附魔杖,递给陆衡说:“送给你了,好好使用它。”
陆衡没有接,看着这个总叫人头疼的大胡子老头,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憋了句:“大师傅,这……”
“拿着吧,别耽误了喝酒。”那边福朗扬声道,很潇洒的样子。也从旁边自己的装备包中取出一本书来,递过去给鲁力说:“这个给你了,百炼锤法,好好练习。”
鲁力一怔双手接过去,答应道:“谢谢师傅。”
“嗯,好小子!你这个劲头,比这臭小子好多了。”唐纳德在骂陆衡呢。
那小子作不好意思状,顺他心意的笑起来。心里确实很想要一支附魔杖,可是却没想到会这样得到,来得突然,而且还是大师所用之物。这应该等于多少个馒头,或者多少肉丝面?那样比就不对了,这应该等于几件上品,甚至是极品制器才对。陆衡心里知道,否则岂不辜负了唐纳德的传授之意吗。
受福朗洒脱的感染,他也不再客气了,接过附魔杖好好看了回,小心的收进怀里。这时候那边的两个人总算抱着酒坛子跑过来,都是有一人高的那种大坛子,他也立刻起身过去帮忙搬运。
好东西见者有份,那个金碗和捣锤送给了卓夫林,嵌满珍宝的宝贝正合他意,更何况还是附魔效力强大之物呢。
那只附魔笔的笔管送给了科比,那上边同样细刻满鸟篆符文,还有布置紧凑的魔法阵图。这东西虽然小,可却也是一个附魔师最常用到的东西,而且其制作的工艺,决不比其他东西稍弱。
以体积来衡断一件制器的价值就大大的不对了,就好象以酒坛的样式外表来评断酒一样,都是大错特错之事。
今天的酒就特别好,香醇浓烈,气愈芬芳。喝酒的人也特别豪爽,你一碗我一碗的,似乎什么都能叫上个好字。这喝得叫一个痛快!叫一个无拘无束。
所有人都忘记了其他事情,也不在乎还有多少时间,他们只是喝着,只是想把对方给灌醉了。他们只有此时,只有道不尽的欢乐。如果此生从此再没有其他可以记忆,那么此刻也必定是唯一。
他们还给短刀取了个名字,就叫做荒凉。似乎只有它才配得上,由它发出的凄美攻杀,才可以描述那无尽消怠的神奇力量。
不知不觉中数坛酒都喝完了,那可以拿来泡澡的坛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他们已经说了太多的话,现在酒劲便将这最能喝的人,冲泡进无边睡意里。他们都睡着了,就连福朗也是呼噜打得震天响,而之前所有的疲劳都在这昏天一觉中悄然恢复。
这一夜整个诺克斯山脉似乎都特别恬静,植木花草在夜色中轻灵的颤动着枝叶,它们也在呼吸。猎豹在大树杈上侧躺着身子,懒惰的样子,似乎今夜里也不想再动了。小鹿跪卧在灌木丛里,下巴贴着地面,那对耳朵却依旧在有趣的转动着。山岭沉寂下来了,浮屠万物在静悄悄里走过了一夜。
转眼天光大亮也无法唤醒锻造院里的人,到是外边昨天就已经得到消息的人们按耐不住了。那厚实的木门自然挡不住这些人的冲击,在多次呼喊也没有回应之下,便立刻被冲撞开。
图夫和莱文两位将军一马当先,后边紧跟着约瑟和泰威斯,再后边就是几个军校和数个高段的大师傅。其他的人都被挡在门外,只能在刀枪林立的三层境界线外,各个伸长了脖子向里边张望。
锻造院里的情形让进来的人楞住,空气中弥漫着酒味,地上翻倒的大坛子。那边依旧睡得死死的四个小子,还有依旧赤红流转的魔法阵,悬于阵上方的宝刀,另一边斜插在地上的清寒剑。可这里应该还有人的,两位大师呢?
跟随进来的大师傅们分别进屋寻找,也有人过去摇晃那四个小子,而这边两个魔将的目光,却都定在魔法阵里。那就是两位大师的锻器,它静悄悄的悬浮在那里,却溢动着令人侧目的光华。
陆衡做梦自己都在拼命驱动魔法阵,突然间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大地都在颤动,那煅冶炉猛然间倾倒下来。然后他就被惊醒了,眼前是几张陌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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