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方已然进入了冬季，校园青石主干道两旁矗立的白桦树早就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放学后的校园里空荡荡的。
没有风，夕阳却是清冷。
张强火急火燎地从李显常的办公室跑出来，放学的铃声刚一响起，这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子便把他叫进了办公室，谈起话来就没完没了，把张强的家庭状况以及各学科的成绩盘问了个遍，如果不是他平时对张强还算可以，张强恨不能在这个不断在自己眼前晃动的秃脑壳上重重地敲上一下。
好不容易应付了过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教室里已经没人了，看来秦思妍已经离开了，张强有些懊恼，这个该死的老头子，什么时候找他谈话不行，偏偏选择秦思妍约他的时候，简直就是扫把星转世！
张强倒还不至于白痴到认为秦思妍约他一起走就是看上他了，毕竟秦思妍是出了名的孤高清冷，这两年的时间里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在她面前铩羽而归，她收到的情书估计都能订成一本《中华辞海》了，张强属于那种连告白的勇气都鼓不起来的那一级别，无论是自身的外貌、成绩，还是家世，都不可能对秦思妍有任何的吸引力，张强自然也不会怀疑少女的眼光有问题，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她约他出去肯定是有其他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能够跟这样一个在七中属于高不可攀的类型的女孩一起走一段路，绝对是一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说出去肯定会嫉妒死那些已经英勇“就义”或者即将“就义”的追爱猛士，可悲的是这样难得一次机会就被那个脑袋光光的糟老头子给破坏了。
同样是老头，人家月老每次都是做好事，怎么李显常偏偏就只会做些煞风景的事情呢？
校园里空荡荡的，身边不时走过几个推着自行车小声谈论的老师，更加显得初冬的校园清冷孤寂，走在青石干道上张强心里说不郁闷那是骗人的。
正在张强走出校门准备跑步回家的时候，猛然抬头看见拐弯处光秃秃的白桦树下站立的那个孤单的挺秀身影，少女背着粉红色的双肩书包，手里捧着一本书，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在白桦树下，清冷的气质融进了初冬的天气，俨然成为一体，好似一幅静态的风景画。可惜张强不是画家，不然他肯定会选择把这个场景留在他的画布上，选择只能选择留在脑海里了。
秦思妍竟然还在等他，这是张强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更加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深深的不安，不敢去想这么清丽的女孩在放学的人流高峰时段站在校门口那么久究竟引起了怎样的恐慌与骚乱，赶紧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这么用功？”张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说着些没营养的话。“刚才被李老师留下问话了，始终不好意思。”
“没关系。”秦思妍抬起头来，随手把书合上就那么拿在手里，张强瞄了一眼，是英文版的泰戈尔《园丁集》，想来秦思妍是把它当作英语读物了。
两人并排沿着学校外面的那条小路静静地走着，秦思妍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张强不知道她叫自己出来究竟有什么事，也不好贸然开口，是以也选择了沉默。鼻子里飘来淡淡的香皂的芳味，张强有些心神摇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余光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身边的少女。
两人之间只有半米左右的距离，如今并排地走在一起，张强这才发现秦思妍竟然比他还要高一些。张强还没有张开，如今只有一米六五，秦思妍大概有一米六八左右，这样身高在女孩子里算是比较出众的了，白色的高领线衣，深蓝色的长筒牛仔裤，白色的帆布运动鞋，都衬托得她更加的高挑挺拔，让身边的张强心里涌起莫名的自卑。
这可能是男孩子的普遍心理吧，任何一个男生面对比高出自己的女生都会产生这样的自卑心理，男孩子总是希望比身边的女孩高一些的。
跟这个七中男生梦中的仙子走在一起，张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头有些恍惚，胸口有些压抑，连呼吸都尽量保持在一个很小的频率，不敢大口喘气，生怕唐突了正在思考着什么的佳人，在刻意拉大了两人间的一些距离之后，张强才感觉好了一些。
小路上清清静静的，偶尔有七中的老师或者学生从身旁走过，都会毫无例外地向张强投去羡慕的目光，只有张强自己知道其实根本就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回事，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张强内心里的虚荣小小地满足了一下。
秦思妍突然停了下来，好似下了巨大的决心一般，螓首仰起，有如夜空里的宝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强，小嘴微张，酥胸起伏，似乎在积攒着全身的力气想要表达什么，却又一时没有积攒起足够的力气。
该不会是要表白吧？张强的心脏突然一阵发紧，虽然明知道没有这种可能，但他却还是禁不住这么想了，男人或许都有些自作多情的天赋吧。
“我弟弟想跟你学游泳。”秦思妍终于说了出来，小脸憋得通红，估计长这么大头一次开口求人，以至于要犹豫那么久才鼓足勇气说出口，说完便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看张强，或许是害怕被拒绝吧。
想了很多秦思妍可能找他的理由，感谢他那晚出手相救，或者突发善心要鼓励张强好好学习，张强胡思乱想了很多，不过当秦思妍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意外，竟然是她弟弟要跟他学游泳。
“青少赛你险些破了纪录的时候他就非常崇拜你了，只是没法找到你。昨晚电视上再次报道了你的事迹，他知道你也在七中，便缠着我非要跟你学游泳。我知道现在正是忙中考的关键时期，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你可以不答应的。”秦思妍解释的时候声音很低，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可见少女此刻内心的挣扎。
秦思妍的美丽清高是七中出了名的，她的要强好学也是出了名的，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自不必说，便是在校运会上的田径比赛中扭伤了脚都要坚持跑完，最后踝关节肿起老大的事情，也是在七中广为流传的，那一刻不知疼坏了多少少男的心。
让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开口求人，本身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此刻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了，张强觉得如果自己拒绝的话，老天爷肯定会发生降下一道天雷把他劈死，是以他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保证道：“没关系，明天正好是周六，如果他有时间的话，就在蓝贝游泳馆门口见吧，那里的环境不错，水质也是全市最好的了，每周至少换三次水。”
“谢谢。”秦思妍抬起头来望着张强，说得很诚恳，张强觉得她的一句“谢谢”恐怕不知为了他答应教她弟弟游泳，也许还包括那晚的仗义出手，或者对她亲人去世的安慰吧。
两人再次往前走去，商量着明天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李显常推着一辆和他一样老旧的二八自行车，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大框眼镜，难以置信地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那一对少年男女。
“不会吧？难怪刚才这小子一脸的不耐烦呢，感情心里装着别的事呢。小姑娘确实比我这个糟老头子更有吸引力啊，只是你也好歹注意些影响，难道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
李显常喃喃自语，推着自行车拐向了另一个方向，免得碰到他们尴尬，老人家还是有他可爱的地方的，只是张强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