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刑飞闭着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盛宴的时候,却久久没听见拉弦的声音,良久才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声,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却见拉弓的士兵们俱已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为什么放我离去?”刑飞见状一脸凝重地转过身去,望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白袍男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沉声问道,“你难道不怕烈行之怪罪?”
“我以为你明白!”男子远远地望着恍然间失了神采的刑飞,幽幽叹道。
男子与刑飞之间仅隔着数百人,他努力想要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似乎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不明白,也不知道,眼前的你,到底还是不是我所认得的你!”刑飞直直地盯着男子满是无奈的黑眸质问道,“你若还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何助纣为虐?你若不是你,又为何会心软,放我一条生路?”
“是与不是早已经不重要了……”男子闻言只是低低叹道。
“为什么?”刑飞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想要知道男子屈居人下,帮助覆灭自己国家祸首的原因,却又同时害怕听到这个答案,害怕从前那个自己熟识的禹轩早已不复存在了。
“因为,你我都知道,即使我们再不愿承认,青岚也早已灭亡,既然如此,何必还守着过去的辉煌呢?青岚王朝,就像一个西沉的太阳,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托起它了,即使是我也不行!”男子闻言只是一笑,可是这笑容里却盛满了无可奈何的忧伤,他知道,邢飞疑惑的是什么,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如此选择,也许,是因为自己真的倦了吧,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雄心与壮志去挽救这个早已走向衰败的王朝。
“所以,你就干脆彻底毁了它?”邢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萧若颜闻言也并不反驳,这样的举动在刑飞眼里,与默认无疑。
“我明白了……”刑飞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是的,他明白了,那个把青岚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禹轩,已经不在了。而此时,站在自己面前之人,是燕北的国师,凤七公子萧若颜!
就在刑飞转过身去,牵着满身伤痕的战马,转身离去的时候,背后传来男子悠悠地叹息声,“别回夕落城,夕落城已破,此刻那里布满了燕北的大军,你往西边去吧,那里没有追兵!”
刑飞闻言身子一顿,却没有回头,背对着男子,默默拔起了插入大地的兵器,翻身上马,猛地一扬马鞭,战马长嘶,朝着燕北士兵们空出来的大道绝尘而去,隐约间,他听见男子温润的声音远远传来,“若方便的话,替我给雷域城的陆楚阳带句话,无论最后结局如何,都不要插足这场战争!”
……
“国师,就这么放他走了吗?”岳峰望着刑飞远去的身影,一脸担忧地望着男子,“苏将军若是知道了,必然会怪罪大人的!”
“无妨!”男子负手而立,望着刑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嘴角微扬,只是这笑意却始终到达不了眼睛。
“哎……”面对如此固执己见的男子,烈风吟眉头轻蹙着,除了叹气什么也没有说。
果不其然,岳峰他们的担忧到底还是成了现实,男子领军一踏进夕落城的时候,就受到了苏星河的质问。
“我的决定似乎还轮不到苏大将军来质疑吧!”面对苏星河言辞凿凿地质问,男子只是一笑,淡淡道,“将军别忘了,临走前陛下的吩咐,若颜似乎并不归将军管辖吧!更何况人是我擒住的,我自然有权利放他走!”
“你!”苏星河闻言大怒,面对男子目中无人的嚣张,他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好,你等着,本将军这就将此事上报陛下,由陛下决断!”
“悉听尊便!”男子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便将犹自在一旁生气的苏星河丢在一边,带着自己的亲卫军浩浩荡荡的进驻到夕落城里。
“国师,咱们就这么正面与苏将军起冲突似乎不太好吧?”岳峰一路跟在萧若颜身边,望着萧若颜一副无喜无悲的神情,想着之前在进城之时萧若颜一反常态地当着众将之面如此顶撞苏星河,让苏星河几乎下不了台,不由有些担心。
萧若颜闻言只是笑着,却没有说话。
烈风吟望着身前一袭白袍的萧若颜腰间别着一把古朴的长剑独自一人坐在高大的战马之上的样子,不觉痴住了,明明就只是一个身子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刻看起来却像是驰骋沙场的将军,那样淡然的笑容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安心。
当晚,苏星河就修书一封,向烈行之状告萧若颜私自放走敌将的事,并令人立即星夜兼程送回帝都,满心以为烈行之必会重罚那个目中无人的男子,却没有料到远在帝都的烈行之对此事居然只是一笑置之,并下令此次南伐要苏星河一切听从萧若颜的安排。
当苏星河听到使者带回来的军令之后,气得一剑将书房的书案劈做了两半。
“不知苏大将军为何事如此动怒?”萧若颜推开书房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上好的黄梨木所制的书案断作两截,凄凄凉凉的倒在地上,有些惋惜地叹道,“可惜了这一副上好的书案……”
“你休要嚣张,陛下圣明,你等奸佞小人迷惑得了陛下一时,却难逃一世!”苏星河重重的哼道。
他一向看不起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男子,尽管世人都说男子有凤凰之才,可在他的眼里,一个男人,长的如此风华绝代,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所以当初烈行之一意孤行要封男子为国师时,他便一再出言反对。如今得令与男人一同出兵抵御青岚大军的进犯,他本想找机会好好消消男子的气焰,借机羞辱男子一番,所以才*得男子立下军令状,却没想到,这个看似无用书生般的男子竟真的设计在三日之内攻下了夕落城,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把柄,知道他私纵敌将时,一向治军严谨的陛下竟然对他如此纵容,这等杀头大罪,居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笑置之,这叫苏星河怎能不气?
我成了妖言惑众的奸佞小人了吗?萧若颜闻言不禁莞尔,他自是知道苏星河并不喜欢自己,却没有想到自己被厌恶至斯。望着苏星河看到自己时一脸厌恶地表情,萧若颜一脸苦笑,不知道,当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大哥他们的眼里是否也曾流露出同样厌恶的神情看着自己?
回忆起往事,萧若颜嘴角苦涩的笑意早已被眼底浓浓的悲伤所取代,良久才想起今日前来找苏星河的正事还没说呢,这才强定下心神,淡淡开口道,“我知道,将军讨厌我,可是既然同朝为官,此次又一同出征为国效力,将军还是不要被自己的私人情感影响了国家大事!”
“本将军为将数十年,自然知道分清轻重,用不着你来提醒!”苏星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如此甚好!”萧若颜淡笑着命人打开了军事图铺在了地上,眼睛却一直盯着犹未平息怒火的苏星河道,“我们已经在夕落城驻扎两日了,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据探子来报,被军师你所放走的轻尘军主帅刑飞已经率领残部退回了玄武城,而禹肇容则撤回鸾羽城整军以待卷土重来,我们虽夺回了夕落城,此刻却陷入了两面夹击之势……”苏星河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谈及军国大事,倒是很快平静了心情,望着铺在地面的地图沉声道,“日前,我已上书陛下,请求增援了!”
萧若颜自是听出了苏星河话语之中的责怪之意,却装作不知,只是静静地听着,良久才道,“可据我所知,燕北如今可以调动的兵马只有柳戟大营的十五万大军,而这十五万大军如今正驻扎在渃河防线,以提防龙渊云烈的大军趁虚而入!所以,等陛下派遣援兵过来的可能性似乎不太大啊!”
“那你说,我们该如何行动?”苏星河经萧若颜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此刻,燕北倒确实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前来增援了,转而一想,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日前擅自放了轻尘军的主帅邢飞,哪里会有后面这么多事,语气自然有些不善。
“将军也无需太过忧心,毕竟玄武城与夕落之间隔着条沧斓江呢,即使轻尘军善水战,邢飞想要与禹肇容合谋围攻我们也不易,不若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先攻下鸾羽城?”
苏星河闻言望着眼前这个绝美的男子良久,才道,“我之前听到传言,说军师就是前青岚的炽太子,陛下因记着炽太子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会如此宠信与你……”
“……”萧若颜突然听到苏星河说及此事,不由一怔,他成立焚音阁以来,一直有意隐瞒着自己的过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其实并不多,那么苏星河是从哪里听到的传言呢?
正在萧若颜疑惑间,耳边又传来苏星河微带着自嘲的笑声,“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好笑,我那时甚至有一度居然相信了坊间的传言,以为军师你就是炽太子禹轩本人,不过现在我可以确定了,你不是他!重情重义的炽太子殿下怎么会眼睛都不眨地领军去屠杀自己仅剩的至亲呢?”
“我当然不是他!”萧若颜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里满是苦涩,“我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一介江湖草莽,哪里比得上那个天之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