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一掀,从里间走出来的,竟然是新兵二连一排三班的班长,老贺!
众兵齐晕!
“班,班长!你,你咋,咋叫这名儿呢?”王胡琏差点笑背过气去。
“我这名咋啦!有啥好笑的?”老贺很尴尬。
“班长!你怎么在这?”凌跃倒是没笑,他打量着军装上沾着星星点点泥污的老贺,诧异道:“你不是逛大街去了吗?”
“逛个鬼大街哟!”俏丽少妇道:“他是到海里去帮你们摸螺逮虾哩!”
“为什么呀?”众兵不解。
“不然你们以为,就你们这点儿钱,能吃到这满桌的海货?”俏丽少妇嗤笑道。
凌跃一窘,面色涨得通红,其余众兵也是一脸尴尬,好似偷嘴被逮到一般。
“嘿嘿,”老贺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你们能吃到就好。”
“好你个贺细妹!你不是成天价跟俺吹,你们在部队里,吃得多好多好,海鲜都吃腻了吗?咋我看这几个孩子还这么饿哩!那碗舔得,都能照见影儿了!”俏丽少妇再发连珠炮。
“别老指名道姓的叫,好不?”老贺脸上有些挂不住。
“俺就叫了,咋样?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俏丽少妇双手一叉腰。
老贺耷拉下脑袋,没再搭腔,很明显,他有些怵这少妇。
“班长,你咋能骗人哩?俺们啥时候吃过海鲜啦!”李晓跃忿忿道。
好容易遇到个老乡,刚想攀些交情,却被指责胳膊肘往外拐,这让李晓跃心里很不爽,所以,他居然大着胆子,指责起自己的顶头上司来。
王胡琏唯恐天下不乱,更是火上浇油,阴阳怪调道:“对啊,贺细……班长,你这是不对滴,这是欺……”
“李晓跃!王胡琏!”
“到!”两人条件反射地立正,齐声答道。
“你们俩今晚熄灯后,各做两百个俯卧撑!”老贺祭起班长权威。
“您这是打击报复!”王胡琏小声嘟囔。
“三百个!”老贺眼一瞪。
呃!两人傻眼了,李晓跃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出声。
“你敢!”俏丽少妇不干了,伸手在老贺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你自己办错事,还敢在老娘面前耍威风!你敢罚他们一下试试?”
“呀哟!红妹,你……嗨!”老贺蔫了。
众兵见状,窃笑不已。
“让俺好心办了坏事,你还有理了?哼!”俏丽少妇依然不依不饶,掉脸对众兵道:“咱甭理他!俺去给你们烧条海鱼吃!”
“谢谢贺嫂子!”凌跃忽然站起立正,敬个军礼。
“噗嗤!”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在众人身旁的那名小姑娘,忍不住,掩嘴而笑。
老贺大惊失色,赶紧上前低喝道:“凌跃!你瞎说啥呢,自作聪明!”
俏丽少妇也是一怔,狠狠剐了老贺一眼,羞红了脸,什么也没说,钻到里间去了。
凌跃不解道:“班长,她不是你妻子吗?”
“我倒是这么想来着,可人家还没答应呢!”老贺心虚地瞅着晃荡的门帘,小声嘀咕道,他同样面红耳赤。
“她都这样……你了,还说没答应?谁信啊!”王胡琏道,他还一边比划着掐腰动作。
“你这小毛孩,胎毛都没褪完,懂个屁!”
“在家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追我,我能不懂?”王胡琏不服气。
“再胡说八道!今晚上的俯卧撑就照旧,四百!”
“班长,我是在帮你分析耶,你居然这样对我,哼!我告诉老板娘去!”王胡琏威胁道。
“这小子要是还不住嘴,今晚全班陪他一起,每人五百!”老贺反威胁。
众兵闻言,全奋不顾身地扑到王胡琏身上,压头、掰手、扯腿、堵嘴……
“小样儿,哼!”老贺冷笑,忽然想起什么,忙凑到凌跃身边道:“不能让红妹宰鱼!那海鱼,老贵!”
凌跃一听,忙和老贺一起,掀帘进到里间。
好说歹说,经凌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表示,要向老贺班长学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条已经被少妇判处“死刑”,在案板上狠命挣扎的大青鱼,这才被改判“死缓”,重新回到水池中,继续苟延残喘。
大排档的背后,是一片海滩,一群士兵捞起裤腿,赤着脚,提蓝的提篮,拿锹的拿锹,在一位年轻小姑娘带领下,兴致勃勃地挖沙虫。
另一边,老贺和凌跃坐在一块临海礁石上。
“她叫韩红梅,是位军嫂,也是位烈属……”老贺遥望着宽阔的大海,目光深邃,开始陷入回忆之中。
韩红梅比她丈夫小两岁,都出生在北方某省一个贫穷偏僻山村里。
三年灾害,两人的家人因饥饿和疾病,先后去世。
几乎同时成为孤儿的两人,从小就同病相怜,相依为命。
十八岁,男孩应征入伍,当上海军,由于训练刻苦,积极上进,很快成为部队里有名的训练骨干,当上班长。
由于带兵出色,被调到海训基地担任专职教员,超期服役一年后转为志愿兵。
男孩转为志愿兵后不久,就和韩红梅结了婚,由于在家乡已没什么亲人,地方又太贫瘠落后,婚后,韩红梅就跟随丈夫来到这里,由于没符合随军条件,韩红梅就只能在基地附近的这个临海小县城里打工,小两口要到周末,才能小聚,但也甜甜蜜蜜,其乐融融。
基地领导知道他们的情况,都睁只眼闭只眼,尽可能给他们在生活上提供些方便。
就在小两口攒到些钱,正计划在县城里租个门面,做点小买卖的时候,丈夫出事了,在一次随基地救援船,去搭救海上受困的渔船时,因风浪太大,他不幸落海,瞬间不见踪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叫韩思韩,很奇怪的名字,是吧。”老贺笑道,笑容并不好看。
凌跃点点头,没说话。
“从小,别人都叫他狗蛋,要当兵了,人家让他报大号,可他早忘了,只知道自己姓韩,因为,那个村子里全都姓韩。接兵的干部说,韩狗蛋的名字有损形象,要他改个名,不然就不要他……后来,还是韩红梅帮他起的这个名,就是要他时时想着她的意思。”
“这些事,都是韩思韩告诉我的,我和他是同年兵,我们就像亲兄弟!从新兵连,到下连队,都在同一个班。后来,他当班长,我当副班长,他调到海训基地一年后,我也跟着调到海训基地来了。”说到这,老贺停住,没再往下说。
凌跃仍旧没有说话,两人沉默着,望着大海,静静出神。
另一边,传来阵阵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