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志勇中队长率领增援的十多名战士们,随着前去接应的马小乐来到小沙滩,凌跃已经重新换回军装,换下来的衣裳,被盖在那具尸体的上半身。
张志勇手一挥,战士们一拥而上,将俘虏们团团围住,看押起来。
凌跃、李晓跃和潘刚三人,这才垂下手中的枪,齐齐转身,来到张志勇面前,立正敬礼。
张志勇庄重回礼,炯炯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点点头,没说话。
他走到那具尸体旁,蹲下,轻轻掀起衣裳一角。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赶紧捂住鼻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尸体脖子上剩下的那半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又将衣裳重新覆上。
张志勇起身,走到三个“屹立不动”的“人桩”面前,端详一下,刚刚舒展些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赶紧俯身,逐个探探鼻息,这才吁口气,退后两步,转身命令:“来几个人,把他们挖出来。”
“是!”
跟在他身后的一班长董大同,赶紧叫过两名战士。
可当两名战士展开折叠工兵铲,刚要开始挖掘,原本紧闭的双眼,几乎同时睁开,被堵住的嘴里也发出呜呜的嘶鸣,覆了一层沙尘的脑门和眼角,瞬时冒出大量晶莹液体,顺脸滑下,犁出道道湿痕,脑袋却仍屹然不动。
两名战士赶紧停下手中的工兵铲,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董大同见此情形,也被吓了一跳。
张志勇早得了马小乐汇报,自然明白其中缘由,趋前从阮志雄三人几乎紧贴在一起的脑袋缝隙中探手进去,抓出一块鹅蛋大的鹅卵石,在三人眼前一晃,顺手扔在他们眼前的沙地上。
“挖吧。”
张志勇回望一眼不远处,和潘刚一起正揪着李晓跃取笑的凌跃,摇头苦笑。
凌跃他们已经从电台中得知,渔船被军舰成功拦截俘获,船上两位船工获救,安然无恙,剩下的两名Y国特工也已被生擒。
所以,几人全都放松下来,躲在一旁休息。
李晓跃此时已基本止住了呕吐,只是脸色仍有些发白。
“看你小子人高马大,竟然吐成这个鸟样,逊菜了吧!”
“老潘,你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眼睁睁看着一个的人的脑袋,突然就没了!那滋味,你试试?”李晓跃强辩道:“娘咧!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
“耶呵!”潘刚促狭道。?”
“还不都是你小子害哩!”李晓跃没好气道,回手一把打开凌跃的手,脖子抻得老长。
“行了,大个儿上回见了血,最后都晕死过去,这回只是吐了而已,已经很有进步啦,以后会更好的,你俩就别逗他了。”马小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三人身旁,把手里的自动步枪柱进怀里。
其实,他当时也早就气血翻涌,一直强忍着,去接应增援部队的时候,在海边吐了个稀里哗啦。
“凌跃,杀人是啥感觉?”潘刚扯过凌跃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么近的距离,你小子说开枪就开枪!我老潘算是彻底服了!”
“好……好像没什么感觉,”凌跃摘下头上的钢盔,挠挠头,
“害怕不?”李晓跃也凑了过来,看来,转移注意力的确是止吐良方。
“你之前打到那玩意儿的时候,害怕不害……”凌跃的话戛然而止。
“对咧!”李晓跃没注意到凌跃的异样,自顾自问道:“俺那会儿到底打着啥玩意儿嘞?”
“我……我,怎么知道!”凌跃吞吞吐吐的,脸色有些微红。
李晓跃疑声问道:“咦?你不是进树林搜查过了吗,咋能不晓得哩?”
潘刚第一个感觉到凌跃的神情变化,心里大感好奇,眼珠一转,指着不远处,与其他俘虏蹲坐在一起的黄文勇:“过去问问那不就知道了?”
“对咧,俺去问问!”李晓跃站起,就要过去。
“别……别去!”凌跃一把拉住李晓跃。
“哈,”马小乐盯着凌跃涨得越来越红的脸,也来了兴趣:“看来你知道,快说说!是啥玩意儿?”
凌跃赶紧闭嘴,不再说话。
潘刚跳起,要掰凌跃扯住李晓跃的手,李晓跃这回也看出凌跃表情的异常,也跟着奋力挣扎。
“我……我告诉你们,是……罩!”
“啥?啥罩?”三人齐声问道。
“是……是奶罩。”凌跃声如蚊蚋。
“奶罩?!”
三只直直竖起,几乎贴到凌跃嘴边的耳朵,俱都一立。
“俺说这小子那会儿咋扭扭捏捏的!”李晓跃很为能把对着自己的“火力”,能引到凌跃身上而得意,幸灾乐祸道:“你们问他,他跟那娘们搂搂抱抱的,可亲热哩,他肯定比俺清楚,问他,问他!嘿嘿。”
“真的?”马小乐和潘刚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他俩当时都在各自位置全神贯注地警戒海面情况,没看到凌跃把武如琼从海岸搀挟回树林边的情形。
木了半天的凌跃,惊醒过来,抬眼狠狠瞪李晓跃一眼,又垂下头。
低头之前,目光不自觉地偷偷朝俘虏那边瞥了一下,却正好与武如琼望过来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她那略带幽怨的眼色,让凌跃心中不由为之一颤,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不料,这一幕刚好又被潘刚等三人捕捉到。
“凌跃,那女的好像对你有些意思哦!”马小乐猛地一拍凌跃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嘻嘻,呵呵,嘿嘿……”
三个极其暧昧、极其猥琐的家伙,极其“邪恶”地大笑起来。
引得周围的战士们纷纷侧目:完了!这几个家伙一定是因为受到太大刺激,成神经病了!
……
“你俩要时刻注意凌跃的精神状态,有情况及时汇报,明白吗?”
“是!”
“我会留下一艘交通艇负责接应你们,两天后,登艇返回,明白吗?”
“明白!”
“注意安全!”
“是!”
董大同和马小乐立正,向张志勇敬礼。
张志勇还礼,从军装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马小乐,“喏,你要的东西。”
“谢谢中队长!”
张志勇摆摆手,再看看不远处列队立正的凌跃等三人,转身涉水登上橡皮筏,筏上的战士立即启动推进器,向海上驶去。
小岛沙滩上,看着渐渐驶远的橡皮筏,李晓跃嘀咕道:“连长真小气,都舍不得给俺换支枪!”
一旁的凌跃,将自己的一递:“我跟你换。”
“真的?”
凌跃没再说话,抓过李晓跃手里的秃屁股81杠,然后把自己的81杠往他怀里一塞,面无表情地继续立正站好。
董大同和马小乐目送橡皮筏远去,这才回身来到三人面前,站定。
“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两天之内,把剩下的所有弹药打完……”
“耶!”
凌跃、李晓跃、潘刚兴高采烈地互相击掌欢呼。
“我还没说完呢!”
三人赶紧重新站好,一脸兴奋地看着董大同。
“把打过的弹壳全部收集起来,任务结束时全部装船带回,一颗都不许遗漏。”
“呃!”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谁打的,就由谁负责收回!”董大同强忍住笑,又补充道。
“啊!”凌跃和李晓跃两人,更是直接傻眼了。
除了昨晚的射击夜训,两人在小树林边的那阵“弹雨”也还好说,可昨天刚上岛时,他俩在海滩上的那顿乱枪,抛出的弹壳,早不知被拍岸的海潮带到哪儿去了。
李晓跃更惨,他在树林另一头的“实弹演戏”……,他嘴一咧,差点哭了起来。
“还有哪,”马小乐接过董大同的话头,道:“所有弹药平均分配,每人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打完,中队长说了,回去后,每人都要进行全射姿、全射速、全靶位考核,只要有一项达不到特优,就放到炊事班帮厨一个月,有两项就帮厨两个月,以此类推。”
“啊……”
马小乐的话,直接把三人心里想投机取巧的小九九,打个粉碎。
“那,两位班长也跟咱们一样吗?”潘刚鼓着眼问。
“对,一样。”马小乐的声音一下低了八度,脸色也黯淡下来。
“嘿嘿,”李晓跃一副损人不利己的欠扁样,“这还差不多!”
董大同苦笑摇头,从自己的军用挎包里掏出几个布口袋,分发给众人,“咱们另外还有一个任务,顺便把小岛上的蛇全部捕尽,装进口袋里带回去。”
“哦?呵呵……”潘刚和李晓跃不约而同地瞄向凌跃,一脸贱笑。
马小乐瞪了两人一眼,掏出张志勇临走前交给他的小纸包,递给凌跃:“这是雄黄,带在身上,蛇就不敢靠近你。”
凌跃把马小乐的手推开,轻轻摇头道:“我不需要,蛇都不敢靠近我,我还怎么捕蛇?”
“行!小子有种!”马小乐赞了一句,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小声劝道:“还是带着吧,毒蛇可不是闹着玩的!”
凌跃仍是摇头,态度很坚决。
他默默地把布口袋收进自己的挎包,转而向董大同问道:“班长,还有什么要布置的吗?”
“哦,暂时没有了,解散吧。”
凌跃敬礼,转身就走。
“疯子,你去哪儿?”
“把空弹药箱刨出来,拣子弹壳去!”凌跃头也不回地道。
“等等,俺也去!”李晓跃赶紧小跑跟上。
……
第三天的下午,一艘海军交通保障艇悄悄停泊在基地警通中队专用码头,早已等在码头上的张志勇中队长和汪哲指导员,立即登艇。
同时,从艇上迅速卸下数十个箱子,被同样早已等在码头上的卡车拉走。
交通保障艇再次解缆,驶离码头。
对于几人的去向,中队两位主官莫讳如深,对于好奇官兵们的私下探询,就连一班长董大同也是三缄其口,不肯吐露。
又过了两天,除了凌跃,马小乐、潘刚和李晓跃三人也回来了,立刻受到中队官兵们迎接英雄凯旋般的热烈欢迎。
三人虽然都有些身心疲惫,但对于战友们的好奇,除了被要求不得泄露俘虏的任何身份信息外,基本上还是有问必答,只有被问起凌跃的下落时,三人才面露忧色,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三人的异样表现,立时引起官兵们的猜疑,人们开始纷纷胡乱揣测,各种流言和小道消息在军营中迅速蔓延开来,很快传遍整个岸勤基地。
一时之间,“疯子”凌跃在基地大多数官兵们心目中,成了暴虐成性、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的“恶兵”。
张志勇立即悄悄展开调查,很快将谣言的源头锁定在近期频繁出入中队营区,多次与李晓跃等人套近乎的基地宣传干事吴桐身上。
他勃然大怒,和汪哲一起,亲自跑到基地司令部汇报反映情况,并在全中队范围内整顿纪律,要求各班排加强包括保密条例在内的各项条令条例学习,严令再有乱传谣言者,一经发现,一律记过处分。
最终,警通中队里的谣言算是被止住了,宣传干事吴桐也因此受到降职处分,调到后勤部门帮忙打杂,可流言却并没有因此停息,反而在岸勤基地被传得越来越邪乎。
在兄弟部队眼里,整个警通中队简直都成了“变态虐俘”中队,人们纷纷对他们敬而远之,让中队干部战士们郁闷无比。
直到五个月后,一份语焉不详的嘉奖令姗姗来迟:给予在某次粉碎Y国武装潜入我国进行间谍活动的行动中,战绩突出的海军某军舰和某基地警通中队各记集体一等功一次,警通中队战士马小乐、李晓跃、潘刚各记个人二等功一次,中队战士凌跃记个人一等功一次。
所有谣言这才嘎然而止,警通中队官兵们终于扬眉吐气,重新在兄弟部队战友面前昂首挺胸,神气活现起来。
“疯子”凌跃在官兵们心目中的形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凌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
除了岸勤基地警通中队的花名册,还有一分队一班宿舍里,仍保留着的铺位,和被战友们精心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个人物品,还在提示着人们,“疯子”凌跃存在,或者说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