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头一早起来,两眼皮就直跳,他的心里直犯嘀咕: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可这两眼一起跳,这算是咋回事啊!
这要说发财嘛,可没什么太高兴的,顶多就是涨点工资多发点补贴啥的,拢共也没几个钱!
发点横财?这可不敢!干自己这一行的,发横财那可是得招人忌恨的!自己也没多高的境界,只求个心安理得,清清白白做人而已……,这要是跳灾呢?这可不好说!反正上次那个强悍小娃娃被带走以后,这段时间心里总是不踏实……唉,被留在所里的这个娃娃,这段时间可受老鼻子罪了呀……
患得患失中,老赵头走进林场派出所的院门,见里面一片热闹景象,矮挫的陈所长正指挥着一众大汉满院子上蹿下跳地打扫整理,赶忙上前问道:“陈所,怎么个情况?”
陈所长兴奋道:“今早上接到上级通知,市里有领导要到所里检查工作!”说着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满道:“我说老赵头啊,全所就你的家住在场部,可你就不能每天早点过来吗?这次通知要求,我们全员待命,有重要事情宣布,到时上级领导来了,你却没到,这不是让领导对我们有看法吗!”
他这段时间对老赵头的确是非常不满:这老家伙倚老卖老,这次在处理艺校学生的问题上,总是暗暗跟自己唱反调!要不是看他的资历老,在所里乃至林场上下的人缘极好,威信也高,但凡林场内有什么棘手的纠纷案件,只要他一出马,基本上都能搞掂,所以,在许多方面还得仰仗他的份上,自己早就发飙了!
好在,只要过了今天,把那学生往劳教所一送,这事就算是完事大吉,心里也就彻底踏实啦!
不过,想想老赵头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如果真把这学生给打残喽,到时人家劳教所不收,这也是个麻烦事儿,也罢,就只能委屈弟兄们,咽下那口王八气啦。
老赵头也知道陈所长这段时间对自己有怨气,却也不在意,想来,他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小子!我老人家这是在替你积阴德呢,哼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样想着,老赵头不再理会陈所长和满院子折腾的众人,径直朝院内走去。
身后传来陈所长的叫声:“老赵头,待会儿去弄点野味来,中午要招待领导呢!”
老赵头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直接绕到后院,来到地下储藏室前。
这里原本是早些年打仗时,为响应号召挖的防空洞,后来废弃了,就被改造成杂物储藏室。
当然,如果遇到有外来参观或上级检查什么的,也会作为临时囚室关押那些不想让人见到的犯人使用,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下了几级台阶,伸手打开电源开关,昏暗的桔黄色灯光让这本就阴暗潮湿的地底陋穴,更显出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息,影影绰绰中,在一个铁栅栏封隔起来的横洞内,卷缩着个人,老赵头掏出自从这里被改成储藏室后,自己身上就配有一把的钥匙,打开铁栅门,弓腰钻了进去。
“孩子,起来吃点东西吧。”老赵头打开杨志嵘的手铐,递给他一个塑料袋,袋里是老赵头自掏腰包给他买的两个廉价面包和一袋还稍有些热量的豆浆。
“谢谢赵叔!”杨志嵘顾不得揉揉被铐得有些发麻的手腕,接过食物就狼吞虎咽起来。
“唉,造孽啊!”看着眼前这位身形憔悴,蓬头垢发的少年,老赵头不禁摇头暗叹。
“赵叔,唔……我什么时候……呜,才能出去啊?”杨志嵘一面拼命吞咽着嘴里的食物,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喔,这个嘛”老赵头叹道:“孩子,再过两天,你就离开这里啦……”
“他们要把我送到哪去?”杨志嵘听出异样,停住了咀嚼,神色紧张地问道,眼神里充满恐惧。
在被关押在这里十来天的时间里,除了头几天挨过几次毒打外,杨志嵘再没受过太大的折磨,他知道,全都是这位让自己称他为“赵叔”的老警察的功劳,所以,他不自觉地把这位自己觉得很亲近的老警察,和“他们”分了开来。
“这……”老赵头欲言又止,想想,只能无奈地安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应该比呆在这儿强上好多倍就是了。”
“哦,”杨志嵘竟莫名有些高兴起来,心情愉快地低头继续咀嚼吞咽。
虽然,他已经听出,两天后,自己并不是真正获得自由,可挨过这浑浑噩噩的十来天后,他早已经对重新获得自由不抱太大希望,能离开这个让他感觉生不如死的地方,就是他此时最大的愿望!至于去哪里,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像“赵叔”说的,比这里好就行!
只是不知道,到了新的地方,是不是还能遇到像“赵叔”这样的好心人……
忽然,外面有人在叫老赵头出去集合。
老赵头无奈,把手铐往杨志嵘面前一递,“戴上吧,别摁太紧罗,今天有领导来,赵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呢。”
杨志嵘冲他感激地点点头,接过手铐熟练地给自己戴上。
五辆三菱越野和跟在后面,属于学校驻地派出所的两辆警车,在林场派出所门前分开,两辆地方牌照的跟一辆挂警用牌照的一拨,三辆三菱越野继续朝林场场部办公区方向驶去,其余的则全部直接停了下来。
在十多位着装整齐的警察和护林员的热烈鼓掌声中,从头前一辆三菱越野车里下来的,是由林场派出所于教导员陪同着的赵处长。
陈所长疾步上前,朝赵处长伸出双手,谄笑道:“欢迎赵处回到咱林场派出所检查指导工作!”
赵处长瞥了眼陈所长,冷哼一声,也不理他,转身朝第二辆三菱越野快步走去。
陈所长碰了个钉子,只好转而跟于教导员热情地打招呼:“老于啊,你在D校的学习不是还有一个月才结束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于教导员却只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绕过他,径直走向欢迎的队伍,笑道:“两个月不见,大家都好吗?老赵头,你这老家伙还好吧……”
陈所长尴尬地愣在当场,心里忿忿道:他妈的!赵处长摆架子,你姓于的也跟着不鸟我是吧,哼哼,你大概是忘了咱以前怎样整治你的啦,等领导们走了,老子要你好看!
赵处长来到车前,毕恭毕敬地一手拉开车后门,一手挡在车内沿上,车里钻出来的,赫然是兼任市公安局长的N市政法委严书记!
严书记下车,看了看欢迎的队伍,又回头看看最后面两辆警车上下来的廖所长、王教导员等七八名警察,回身冲车里朗声道:“出来吧,小家伙!”
从车里一前一后,又钻出两位年轻人,后面的那位一身旧军装,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因为近段时间来,跟两个派出所都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在场的众人基本都已经认识了,正是山下学校保卫科的刘科长。
前面这位年仅十来岁的少年,身材魁梧,衣袖被高高挽起的两边手腕上,那道嫩红色的环状印记引人注目,脑袋明显是在个把星期前曾被剃过光瓢,双眼精光闪现,爆射出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摄人光芒,正恶狠狠地扫向欢迎人群,这不就是前不久,打得整个林场派出所人仰马翻,差点全军覆没的中学生凌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