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任世疑越听越火,他本是个性激烈从不服人之辈,众人越说他做错了,虽未必是恶意,但他只当别人瞧不起自己,越发不顾一切只靠自己蛮干到底,力求凭一己之力取胜,以堵住悠悠众口。
他把心一横,突然大喝一声,高高纵起滞于空中,一手竖剑胸前,另一手二指成诀遥遥指着地下,口中开始吟诵,念念有词:“九阳九天,归元我剑;我剑一出,万恶结束!”
唯我剑身开始微微发颤,古剑上的皱褶纹理逐渐消失,剑身变得光滑如湖面,平亮如明镜,暴涨的光芒耀目得令地上众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人影,周围的沙石枯木开始炙热烫手,蒸腾起丝丝灵气,纷纷缕缕汇聚于光芒万丈的唯我剑上!
“真阳归剑诀!”不知谁惊呼一声。
真阳归剑诀乃是修生宗一脉至刚至阳的无上神通之一,剑诀以天地阳气为引,浩大磅礴,夺尽宇宙之势,威力奇大。由于真阳归剑诀极损耗自身内力,在阳气越充足的地方,威力越发惊人,但若然在阴盛阳衰之处发动的话,无疑于逆天而行,不仅极大透支自身功力,如果修为不足的话甚至会反噬而亡。
郑威脸色铁青,暗叫不好,低头掐指一算,失声道:“此山偏处天南,荒凉险恶,草木不生,阴气实在太盛了,你这样做岂不如同自杀?”
众长老见多识广,深知得真阳归剑诀的凶险之处,纷纷出言喝止“不要自寻死路”“你修为未够”“快快撤功吧”。
高空中,任世疑目视着这些说他不行的众人,心里忽地想起了四年前,他初拜入万剑门之时,门中众长老都认定他根骨不好,那些不屑轻视的话至今言犹在耳。
“你们个个说我不行,”任世疑用决然的声音,低低道:“我偏要叫你们所有人,全都认清楚我了!”他大喝一声,不顾一切人的劝阻,愤然发动夺尽天地之威的无上神通,真阳归剑诀居然在这阴气森严之地横空出世,风云暗涌,草木变色!
“这不是玩命吗?真是个疯子!”卢超龙第一次感到有一股凉意升起,脸色微变。
真阳归剑诀越卷越大,任世疑全身衣发灼热,几乎烧着,发动这等神通实在已经超过他一个弟子修为所能承受的,其内力正在急剧耗尽,脸色苍白得吓人。
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一如既往的坚定。
“受死吧!”任世疑吼道,奋尽生平气力,真阳归剑诀从空中轰然劈下来。以他为中心,山巅周围刮起猛烈的狂风,岩层上裂出道道深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受狂风推动,滚下了山崖。
面对这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卢超龙彻底丧失取胜的信心,当务之急乃保住性命。他见无法躲开,双掌交叉在胸前,闭目凝神,汇聚功力,突然暴喝一声:“圣火赐我不死之身!”此人双目一睁,身上升起浓重的黑气,翻涌不停,犹如被一张乌黑的巨网覆盖了整个人,只露出一张脸。
黑气越升越高,终于连他的面容的看不清了,逆风而上,乌黑巨网四面张开,好像要吞没万物一般,任由那势不可挡的真阳归剑诀冲撞如巨网怀中,同时四面一收,仿佛捕获野兽一般要将它困死其中。
灼热蒸腾,浓烟滚滚。此刻,任世疑和卢超龙二人已出尽全力,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他们头发都烧焦了,真阳归剑诀和黑气依然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难道他们真的要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这时候,郑威终于运功完毕,*出毒血,伤势尽愈,恢复元气。他口中念诀召回碧涛剑,指着翻涌黑气中若隐若现的卢超龙,却怕若在此时出剑,恐会误伤了任世疑,脸色极为难看,唤道:“任师侄,让本座来对付此人,你快收功退开!”
连慕容敏也忍不住了,急声道:“任师弟,你快退开吧,待郑师伯来对付他,不必和妖孽同归于尽!”
所有人的精神都集中在场中斗得天崩地裂的二人身上,谁也没有发觉,天边泛起蓝色的漪涟,一个白衣女子顺风飞来,脚踏仙剑,姿态动人,长发飞扬。她远远望去,却见任世疑身陷于乌黑巨网之中,不由得心中一惊,大叫:“疑儿!”
在热浪漩涡的中心,卢超龙只觉眼睛被浓烟熏了进去,泪水直流,睁不开眼,他深知再这般下去二人只会终不免同归黄泉。他不怕死,但也不愿死在这无名小子手上,声音嘶哑道:“臭小子,你还年轻,和我都不想死在这里,不如咱俩数三声后,一齐撤功收招如何?”
任世疑双目充血,双手紧握着唯我剑拼尽全力生生压下去,嘴上不住地道:“……你们不得不服我……我只靠自己……去死吧!”
卢超龙惊然察觉,自身所承受的压力越发巨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个不顾一切的弟子气势越发惊人,实已超过了此人的原本的实力,简直难以置信,他暗叹:“这次完了。”
眼看卢超龙就要丧生在唯我剑下了。突然,一道人影从后直飞而上,闯入浓重的黑雾中,落到卢超龙身后,双手高举一把鲜红的长剑,大喝道:“妖孽纳命来!”
郑威远远望去,一眼便认出此人手中的一阳剑,脸上立时失了血色,急喝道:“住手,净志!”
闯入黑雾战场的人,正是长门大弟子崔净志。
原来,崔净志不甘心看着任世疑独揽大功,见卢超龙全力和任世疑相抗,暗生一计,趁两个相持不下之际,突然闯入战阵,企图抢先一步斩杀这妖人,扬名立万。
郑威身为一脉之主,身经百战,自然深知魔教有一门替灵妖术极难防备,之所以一直不敢相助任世疑,主要就是怕混乱之际误伤他。但见崔净志不知轻重,居然抢入争功,他已来不及阻拦,情急之下吼道:“收剑,马上收剑!”
其实,若然换了别的门派,无论武功有多高,遭受这前后夹攻,就算侥幸不死也落得个重伤下场。但魔教偏偏有这一手门替灵邪术,能在十步之内,强行交替受害者的肉身,牺牲别人之命给自己当替死鬼。
练习这一门邪术的人,修为较浅者足以瞬间交替他人的肉身,偷梁换柱,在神不知鬼不觉间遁走;若修练道高深的地步,甚至能交替范围之内的任意物事,青松、岩石、野兽等一切物事都不在话下。
卢超龙本以为必死,斜眼瞥见崔净志冲过来,心头狂喜,冷笑一声。待崔净志跃到背后,一阳剑尚未劈中自己,卢超龙早已蓄势待发,口中念诀,脸上登时升起诡异的红光,替灵术已然发动了。
崔净志只觉眼前一花,猛地被一股大力扯进漩涡里,连手中的一阳剑都险些拿不稳,仿佛手脚肉体根本不属于自己。混乱之中,他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竟和卢超龙交换了位置,身上戴着那人的沉重战甲。
“啊!”崔净志脸色登时惨白,抬头一看,却见卢超龙早已换上了自己的八竹袍,窜到了十步之外,此人哈哈一笑:“不奉陪啦!”一手抓着仇不完,一手提着吴人秃,腾空而去。吴人秃离地之际,将手中拐杖一递,朱迟虎马上双手抓紧,跟着大伙儿逃走了。而姜武则乘众人不备之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净志手足冰冷,抬过头,但见任世疑高举唯我剑势不可挡地劈下来,此刻,无论躲闪还是抵挡都已是徒劳了。
“我快死了。”他心里长叹一声,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此刻,郑威用尽生平之力吼道:“剑下留人!”所有人目瞪口呆,严可情全身冰凉,慕容敏和范净文更是面无人色。
半空中,任世疑竭尽全力,挟着真阳归剑诀的无上天威,撕破怪网,冲散浓重黑雾,正要将那重甲妖人毙于剑下,却透过耀眼的光幕,突然认出了崔净志那张惊惶的面孔。
怎么会是他?
“什么!”他大吃一惊,立时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想把真阳归剑诀收回来,但到了这个地步,又如何能收得回来?
“轰隆”一声巨响,真阳归剑诀准确地兜头劈中崔净志,连其身下的岩土,都受不住巨大的力道而顿生龟裂。此人被这等威力惊人的神功打中,全身焦黑好像块炭一般,无力地瘫倒地上,哼都不哼,全然无声。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崔净志全身焦黑,面容都看不清,鲜血淋漓瘫在哪儿,一动不动,似乎死了。
“他死了,”任世疑彻底失神了,他没能叫众人心服口服,反而误伤了同门,万念俱灰,脑海一片空白:“我、我、我真的杀了他……”
“不关我事,”任世疑喃喃自语,他对着所有人看去,却见人人都像看怪物一般注视自己,发疯了似的对众人大叫:“他自己撞上我的剑,真的不关我事!”
“我的大师兄啊!”范净文悲痛欲绝,扑到那具焦黑的身体上,嚎叫痛哭。
“崔大哥!”慕容敏惊悸失色,跪坐在地上,向来淡定从容的她,也忍不住涌出泪水。
“师侄!”“净志啊”几个长门长老先后失声叫起来,不顾伤势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抢上去救人。
“叮当”一声,郑威的长剑脱手,掉到了地上,但他没有去捡剑,只觉喉咙发干,整个人好像失了魂,缓缓转过头来,望着任世疑,声音嘶哑地道:“我叫你剑下留人,你为何还劈下去?”
任世疑心里冷到了极点,口齿不清地道:“我没有劈他…我明明劈的那魔教妖人…是他,他自己撞上来。”
“不用狡辩了,你杀了崔师兄,就是你杀的!”范净志将满腔悲痛化为愤怒,对任世疑怒目而视,猛地扑到他身上厮打。
“你们两个别再打啦!”慕容敏悲痛难忍,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人听她的话。“凶手!”范净文揪住任世疑的头发,怒不可遏:“为什么你非要发动真阳剑诀,人人都叫你不要逞强,若然不是你,我的大师兄就不会死!”
“我没有杀他!”任世疑掐住范净文的脖子,奋力挣开他,大声叫道:“他自己冲过来的,我根本不是劈他!”二人厮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