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严明英夫妇悄悄议论,似乎也引起了天戒真人的注意。他注意力分散,暂时不理任世疑,转过来看着天生宗主夫妇二人,大方地道:“明英,莲儿,你们如果对老夫审问有不满之处,不妨直说出来。”
赵莲马上不说了。严明英站起来,欠身道:“师叔公正之名,天下皆知,一向不会犯错。任世疑有罪,重责他并没有不妥。”
“好。”天戒真人微微一笑,颇为满意,想自己一生行事,有口皆碑,鲜有出错之时。当下他把脸转回来,看着乖乖跪在阶下的任世疑。
突然,他双眼一睁,竟然见到了当年故人,不由得白眉倒竖,目瞪口呆,全身发颤,面容大变!
“师叔,你没事吧?”
旁边的文定宫一皱眉,察觉出天戒真人脸色有点不妥,忙凑过身去,关切地问道。
天戒真人全身僵硬,脸色铁青,他见到立在阶下的,竟然不是任世疑,而是十年前,那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伍定悟!
但见伍定悟英俊的脸上,尽是悲愤之色,他旁若无人地站在阶下,怒目瞪着天戒真人,凄然狂笑着,叫道:“师叔,我错了吗?我不服!”
“我不服!”
真的阴魂不散吗?还是,这一切只是幻觉?
“那个人死了,我只是看错了,”天戒真人轻轻地对自己说,他全身不住地抖动,一只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按在胸口,依稀一个声音向自己质问:“你一生,果真没有犯过错吗?”
“莫非,当年我果真做错了?”这一刻,他幡然醒悟。
此刻大殿上,各脉人众都有所察觉,见天戒真人突然脸现惊骇之色,如见恶鬼,不由得大起疑心,渐渐议论起来。曾剑阳一皱长眉,大步出列,镇定地走到天戒真人座位旁,俯下身低声道:“师叔,你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天戒真人终于平伏下来,脸色恢复如常。他自知刚才有点失态了,摆了摆手,笑道:“我刚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转向跪在阶下的任世疑,朗声道:“我听说,今次你虽然莽撞,但还是救了不少同门,可有此事?”
任世疑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中已奔出两个弟子,却是剑人宗的王玄礼和试气宗的尹清杰奋不顾身,走到他身旁,并肩跪下来。王玄礼大声道:“师叔祖明鉴。今次若非任师弟竭力奋战,我和尹师弟早就死在妖人手上了。”
尹清杰也恳求道:“任师兄虽然有错,但功过相抵,还望师叔祖开恩。”
人群中,一个苍老声音道:“任世疑确实力战魔教,虽然误伤同门,但依我之见,应该情有可原。”出乎意料,一直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发一言的郑威,此刻居然出声为任世疑求情了。
天戒真人微微一笑,不愧经验老到,简直让人捉摸不透,转过脸来看着曾剑阳,问道:“剑阳,疑儿是你弟弟,你看,此事该如何了断?”
曾剑阳见有人为弟弟求情,内心暗喜,一脸公正地道:“世疑确实有罪,不得不责,但他救人立功,对其过错似乎不无小补。”
曾剑阳话音刚落,皮定方已重重地哼了一声,大觉不忿,心想:“当年你埋怨我误信陆强,现在你还不是在偏袒你弟弟!”
其实,对于任世疑将崔净志打成重伤,除了长门外,各脉人众大多心里有数。大家心里认为,任世疑虽然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但他被“替灵术”所扰,算得上情有可原;反过来崔净志抢功心切,倒有点咎由自取,所以都希望天戒真人从轻发落。
天戒真人一生阅历无数,察颜观色,见大部分人如此态度,早已心里有数,也愿意大事化小,当下淡淡道:“既然不少人给你求情,疑儿,老夫姑且饶你一次。”
王玄礼和尹清杰听了,和任世疑对视一眼,都不禁喜形于色。修生宗众弟子已忍不住欢呼了。严可情面上虽依然平静,但朱唇微动,嘴角那一抹悄悄的笑意,却让任世疑看到了内心一颤,一阵惘然。
此刻,他只觉世间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及师父嘴边那一抹不为人知、若有若无的动人浅笑,简直是超凡脱俗,无与伦比。
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他的心房里,从此生根发芽,越种越深,一生难解。
“但是,”就在众人欢喜之时,天戒真人却给大家浇了一头冷水,冷冷道:“死罪可饶,活罪难免。你重伤同门,逞强自负,若不罚你,本门何以立威,警示后人?”
他有意安抚长门,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大手有力地一挥,下令道:“来人,把任世疑给我按下去,重打二十棒!”
“什么!”皮定方再也忍不住,不顾体统地跳起来,怒道:“净志被此人打成重伤,一身好武功没个三五年练不回来,只打区区二十大棒便算了事?师叔,你这也太偏袒严可情了吧!”
文定宫一皱眉,虽然他平时和皮定方交情最深,但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坐下,皮师弟,师叔自有分寸,你还蹦跳什么?而且依我之见,二十大棒,正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皮定方一急,脸涨得通红,气得胡子飘飘:“文兄,今日连你也和我对着干?”
另一边,严可情却站起来,语气不平地道:“我不服。三日前疑儿跟魔教大战一场,尚未恢复元气,现在不可打他。”
皮定方嘿嘿冷笑,道:“严师妹,那么以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置任世疑?”
严可情盯了他一眼,却不理会,转过脸看着天戒真人,淡淡道:“我看,就罚他面壁思过好了。”
“哈哈!”皮定方气极反笑,道:“我看面壁思过也不好,免得到时候再没有人陪严师妹,她反倒埋怨我们呢!”他口气暗讽,转弯抹角地污蔑严可情和任世疑两人暗生情意了。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皮定方向来口没遮拦,大放厥词,浑然没发觉天戒真人和文定宫一听,都是脸色微变。
“你…!”严可情清丽无双,世上不知有多少男子暗中倾心于她。可是,她一直心无旁骛,从来没有对任何男子动过芳心,一身清白,哪里受得了这般当众污蔑。就算她一向不太发火,此刻也气得俏脸通红,抓起案上的宝剑,冷冷道:“你再说一次!”
皮定方哪里怕她,一手按剑正要说话。
“都给我住口!”天戒真人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喝声竟让案前的玻璃杯碎裂,威慑全场,众人闻喝声心头一凛,尽皆低头不敢出声。
“你们都当我死了吗?”天戒真人气得白胡飘动,老脸上的皱纹全拧在一起,怒目瞪着严、皮二人,吼道:“打吧,都打起来,让所有人看看你们两个,武功是如何的高明!”
严可情和皮定方都不敢动剑,把手放下来。
天戒真人狠狠瞪着他们两个,犹自余怒不息:“亏你们身为我万剑派的成名人物,竟如此不知体统,当众口出恶言,好像泼妇骂街。你们两个日后还如何领袖众弟子,还如何做表率?”
两人都不敢回话。
天戒真人怒哼了一声,再不顾他们,对堂下两名执法弟子叫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马上给我打!”
两名执法弟子连忙称是,手持大棒走上前道:“任师兄,得罪了。”
任世疑自知这二十大棒是免不了的,内心苦笑:“我把崔净志打成重伤,受这二十棍倒算轻了。”他不愿再给师父惹麻烦了,当下只得笑道:“两位不必手下留情,本人向来皮厚肉糙,你们尽管打便是了。”
执法弟子将任世疑按在地上,把裤子一扒,露出白白的肉,然后举起大棒,一先一后地重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