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无法说出自己打到第四节后是什么心情。高兴？悲伤？解脱？难受？还是疲倦？
消耗战是他主张打的，对方是被消耗了，但是，却换来了一群僵尸和你打球。
无论从道义上还是胜负上，刘瑞有种挫败感。就好像自己生生地被打败，然后被夺去了最美好最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是黑着脸走上场的，那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那种让他在面对两头饿狼都能活下来的宝贵的东西绝对不允许让任何人染指。
“给我打起精神，给我胜利，给我赢！”刘瑞对着歪坐在地上的队友喊道。
他们一样被体育馆中那种悲伤的情绪感染。这场比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这还是比赛吗？这哪里是比赛？这明明是会流血会死人的战场！
队友们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死在了江南大学的主场。他们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害怕江南大学了，他们知道为什么江南大学能在CUBA赛场上走的如此之远了。
只是现在，以海大这样的阵容，这样的气势，最重要的是这样落后的比分还能抵挡——根本就不可挡的江南大学吗？
一米八五在怀疑，李猛在怀疑，每个队员都在怀疑。
海大的球迷区已经悲声一片了，开始是为顽强的江南大学，后来是为可爱而可怜的他们的海城大学。
“13分。”于光辉的声音也是很干涩的。这已经不是他这个教练能管得了的了。实际上，他的执教水平从来都不高，他自己也知道。虽然，海城大学的篮球走到这里，作为教练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有资格向学校要求各种资源了。可是，看见他的孩子们他的队员们的难受的样子，他感觉今年真是个失败的年份。
是啊，如果海大在一开始就6连败下去，海大的球迷，海大的队员，海大的于光辉大概都不会那么难受。就是因为走得太远了，所以才更难回头了。
可是，如果不走得远就回头，心里是不会难过，因为从来没有什么希望，生活、学习、工作都只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不后悔！不后悔！绝不后悔！
现在，被骂醒的队员都集中在刘瑞身边，要说最难受应该是他吧。从对海大篮球无所谓，到对为海大篮球努力，到位海大篮球争夺冠军。队友们都知道刘瑞是个不轻易说什么的人，他更不会为了别人决定什么，可是，如果他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有什么更改。
如果，他已经过——那么，他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失败！
“没有人能决定你的失败，除了你自己。”刘瑞的话低沉而有直达内心，他说话的口音很像神——虽然没有人听过神的话。
“我在新疆的时候，又一次被丢在了沙漠中，师傅告诉我，如果失败了——就是走不出这沙漠，就会死去。我很害怕，因为我怕死。”
刘瑞对着队员上场了。每个人脸上不悲不喜，就像落后13分的不是他们，就像他们面对的不是变态到如吸血鬼一样的江南大学，就像他们仍坚定地以为他们会胜利一样。
黄灿带着自己的队员上来了。每个人脸上有兴奋有疲倦，他们在熬过挑战极限的第三节之后，还能打第四节，这真是个奇迹。这中在死亡中坚持着生的情景让他们自己都很激动，更别说现场他们的粉丝们。
他们不光要在死亡中坚持生，还要把死亡带给他的对手！
周夺志将球迅速地运转给刘瑞，刘瑞在黄灿面前没有丝毫犹豫，三分出手。
篮球像是故意捉弄海大似的，偏出篮筐。
“已经开始抢投了吗？”黄灿心中微微惊讶，第四节一开始就运用这种命中率很低的战术吗？
这很奇怪！但是，并不意外！
篮板球毫无意外地被花俊杰夺得，他立即一个将球打长传倒给刘大龙。黄灿和李瑞已经在篮球偏出时快速下底。他们相信花俊杰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刘大龙的球直接传给了黄灿，刘瑞阻挡不及。黄灿将球打给李瑞，李瑞一个轻松打板。
15分！江南大学的球迷已经开始了欢呼。海大的球迷死死地咬住手背，他们怕哭出声音。
周夺志依然选择刘瑞，黄灿的紧*让刘瑞只能选择快速投篮这一条路！
“咣！”不进！
同样的进攻，同样的打发，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吴思科。
海大要被彻底地*上绝路吗？于光辉已经不忍心看了。但是他不得不。海大的替补一个个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沉静地看着场上的形势。他们强迫自己不眨眼，对自己进行着最残忍的洗礼！
17分！！时间还剩8分半钟。放弃吗？放弃就是失败！失败吗？失败的比赛可以重来，失败的心怎么办呢？
那就是败不起！
不！不是败不起！是输不起！输不起！因为，他们要的是胜利！
周夺志选择了刘瑞为第一接球点。一米八五绕前接球，花俊杰用身体狠狠地挤他。
一米八五身体摇晃着接到了球，他跳投出手。
“啪！”球直接被封盖下来。花俊杰不是一个能让人以为在防守端一点贡献都没有的篮板机器人。作为江南大学的场场先发，他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19分！时间还剩八分钟。是时候放弃了吗？
海大的教练叫了一个暂停。刘瑞什么都没说的走到椅子旁，坐下。用白毛巾严严地盖着头。
他的拳头握的紧紧地。他的身体在不住颤抖。他的牙齿在打颤。他的心在更有力地搏动。他的血在火热地燃烧。
于光辉看着队员们，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你们休息下，让你们冷静下。”他没有说赢，也没有说输，也没有说明年再来，他就是在做着一个语文老师全部的温柔和体贴——虽然这别不适合一个男人。
周夺志铁了心不找第二个传球点。黄灿的体能早已到了极限，更他没有疲倦的迹象。他是靠着一股进军全国的心在打篮球，那比什么强大的心都管用。
刘瑞将球拿在手中，没有做任何调整地就投了出去。花俊杰已经卡好了位，篮板球志在必得！
“刷！”悦耳的声音是不是晚了？海大的球员、替补球员、球迷都悲哀地想。
雪洁完完整整地记录下了这场比赛的一切过程，包括眼泪，包括坚持，包括心碎！
她是这样叙述这一个三分的：就像是至尊宝终于驾着五彩神云带着一路彩虹来迎娶他心爱的女人了，而紫霞却已经爱上了那个叫作孙悟空的猴子。于是，自尊宝黯然而回。紫霞对他说，她曾经爱过，真的，可是，太晚了，他来的太晚了。
太晚了——吗？
黄灿几乎不可想象地被断掉了。他这次没有选择传球，因为李猛再也过不上自己濒临透支的身体，他几乎完全把李瑞的接球线路封死。黄灿选择突破。
他不相信这个时候还有人能干扰自己的突破。不相信这个时候自己苦练很久的穿花步过不了眼前这个苟延残喘的9号！
左拐，右拐，左——“啪！”没有拐成的黄灿的球已经被断了！
蝴蝶穿花也不能在刘瑞的惊人意识下洞穿他用生命筑起的防线！
快速运过半场，一个击地直接交到一米八五手中。后者连贯起跳，身体前倾，猛虎下山似的将球扣进！
14分！六分钟！分差在缩小！而，战斗一刻也没有停息！
刘大龙一个背后传球，想把球交给吴思科。已经观察他N久，知道他有一手绝妙背后球技术的周夺志这次没有浪费机会。他本来正面防守刘大龙的，在对方产生传球意识的时候，他动了。
断球后的周夺志，提速将球运往前场，这个时候刘大龙再来追击一样晚了。没有人能追上已经领先那么多的周夺志。他一个打板将球打进。
12分！5分半钟！
然而，接下来的一球，江南没有给海城机会。
他们的妖孽配合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发挥强大变态的杀伤。
先是吴思科的大力扣篮终于把胡东扣到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再是李瑞的横冲直撞让李猛只能暂避锋芒。
胡东被扶下场，海大的女孩眼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再是李猛被撞倒在地，还被吹了个阻挡犯规。
海大的形势一片惨淡。
14分！4分钟。
已经有海大的球迷忍受不了自己的球队将被淘汰的命运悄悄退场。
男生出去买醉，女生回窝大睡！
刘瑞没有放弃！你让刘瑞怎么放弃？放弃爱？放弃最珍贵？放弃一生的承诺和坚守？
当黄灿这个时候面对刘瑞的时候，他好像面对的还是那个第二节意气风发的刘瑞。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也只能是对方9号给他的感觉更不爽了！
周夺志永远是刘瑞最后的支持者。
当海大的所有人放弃刘瑞的时候，周夺志不会放弃！当海大的女子全部怀疑周夺志的时候，周夺志不会怀疑！
刘瑞接到球后，直接拔地而起。黄灿已经没有力气封盖这样的抢投了。反正命中率不会高！
是吗？
“刷！”
站起来的球迷，又坐了下去。他们不再流泪，他们静静地为场上的他们的队中祈祷，他们的手紧紧地贴住胸膛！
刘大龙的背后传球再一次被周夺志断了。
刘瑞直接运到底线三分处。起跳，像个赌徒一样的把球扔出去！
“刷！”
江南大学的球迷停止了喧哗，这一刻犹如篮球之鬼复活，他被“麦蒂时刻“附身了吗？
黄灿面对刘瑞，他动了。不，不是过人，他选择传球。
李猛从侧面猛地以扑，用身体将这个球堵在了黄灿和李瑞的绿色通道上！
刘瑞捡起球交给了运球更稳的周夺志。
周夺志过掉已经不能对他形成威胁的刘大龙，然后再交给刘瑞。
黄灿已经尽力在防刘瑞的接球了。但是，虚浮的脚步让他已经追不上刘瑞。
刘瑞停了，他起跳了！
海大的球迷闭上了眼睛，江南大学的球迷也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不是能决定胜负的那一球，但是，现在，他们都不敢看！
没有擦网的声音，球被弹的高高的。花俊杰想把一米八五卡着，这可能是全场最有价值的一个篮板球。他成功了。篮球接近了。他卡住了一米八五！
一米八五的站位选择的很好。被花俊杰卡着的他用力地将身体紧紧贴住花俊杰。
花俊杰想跳，可是，他吃惊的发现已经被自己整整打压了一整场比赛的一米八五竟然在最后时刻把自己也给卡着了。
“喝！”只听一声大叫，已经有个人跳了起来，狠狠地把篮球扣在手里，然后再二次起跳，强硬地将篮球塞进篮筐中。他身体弯成弓形，一手垂立，一只手抓住篮圈！
是张丹摆脱吴思科的一记补扣！
6分！2分钟！
海大的球迷脸上是泪，是笑，是担心，是一脸的坚毅！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所爱的球队，我所钟爱的人，你看到了奇迹了吗？你看到梦想的舞动了吗？你看到生命在他们的灵魂面前的颤抖了吗？
雪洁擦掉眼角的泪水，不得不说，至少在面对海大的比赛的时候，她真不是一个好记者啊。
江南大学的动作已经变得慢而大了。这让人即为海大的球员高兴又为他们担心。
刘瑞依然是场上最活跃的一个，正场比赛仅仅休息不到一分钟的他，像个无限体能的外星人。外星人——吗？
刘瑞接周夺志的低空传球，背打黄灿，对方不轻易出手，也不让你能有轻易出手的空间。黄灿已经领略了对方可怕的命中率，他再也不能放任对反的三分了！
想和做是两码事。第二节被消耗太多体能的后遗症体现出来了。总是慢一步，总是慢一步！黄灿懊恼地抱怨。
脑子依然清晰，身体却不再灵活！
刘瑞抽离出空当，一个滑步滑到三分线外，然后就是连贯的投球动作。很清晰，也很利索！
“刷！”没有人欢呼，没有人！
但是球进了，裁判伸出的计分动作没有错，他伸出的是两只手，那代表1+2！
江南大学球员心中已经是一种无力，体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当他们真是一群僵尸配对吸血鬼？
还有三分，只要我们守住！
问题是，你们守得住吗？
不知道，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40秒，3分。
刘瑞想尽快把这球投出去，可是，黄灿的*迫让他对仓促出手的3分球毫无把握。这一球太珍贵，他不能毫不珍惜地浪费！
其他队员已经和对手缠在了一起，现在就是两队的灵魂的较量，没有人帮忙，也没有人帮得上！
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24秒已经过了19秒，如果再不出手——一半人人盯着场地，一半人盯着计时器。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进或不进，如果有上帝，这一刻他很困惑！
海大的孩子自发地站起来，他们口中替刘瑞喊：5——4——3——刘瑞一个撤退，虽然这让他离三分线又远了，但是，终于有出手空间了••••••用尽全省的力量退出这个球，刘瑞直直地倒了，他看见篮球缓缓地向篮筐上方飞过去，他仿佛听到一小队的人的欢呼，好像听到队友说什么紧紧抱住他，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不能倒••••••然后，摇摇晃晃地，刘瑞站了起来。
时间还剩17秒。双方打平！
于光辉看到了晃晃悠悠的刘瑞，但是，他不敢把他换下来，他怕把他换下来之后，场上的海大立即崩溃，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用力摇头让自己清醒的刘瑞，他的心，在滴血——海大的球迷看到了刘瑞，刘瑞的步子不再那么坚定。雪洁这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孩心中蕴含的决心——如果有可能，她真想爱护自己弟弟那样地爱护他啊。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刻，就让这一刻停留——江南大学的球迷也看到了他们心中最大的那个恶人的情景，同为中国大学的一名学生，他们突然感觉中国大学生真的很了不起，中国的明天一定会辉煌的让人们不敢想象——可是，现在就让我们为我们的球队祈祷，让那个了不起的大学生睡过去吧，好好休息——这最后一球，海大的队员只能拼尽全力来抵挡就行了，只要能挡住——黄灿看到自己面前的9号，他刚才摇头让自己清醒的情景让自己震动。但是，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
黄灿立即把球传给了李瑞，李瑞没有硬打李猛，他实在没有任何把握！
他把球传给了刘大龙，刘大龙没有选择吴思科，他顺手将球向上一抛。
黄灿飞起来了，他单手拿到球了，他要扣篮了！！！
啊，这一刻，海大的球迷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膛似的，他们的条件反射是闭上眼睛，可是，他们的大脑强制自己睁开眼看着这残酷的一幕。
黄灿飞向篮筐，近了近了——啊，前面出现了刘瑞狰狞的面孔，那张面孔像是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他伸出了手，在黄灿清晰可见的视线里，他将手贴在了黄灿拿的球上，一个面对篮筐，一个背对篮筐。两个人一个人一只手贴在篮球上。
“砰！”两个人终于感受到对方巨大的力量，他们同时从空中摔了下来。不同的是，一个蹲了下来，一个直接摔了下来。
场上是寂静，观众是寂静，雪洁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刘瑞静静地躺着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的一动不动！
“哥！”周夺志撕心裂肺地喊着，奔了过来。
“嘀！”就在周夺志奔跑的途中，终于反应过来的裁判吹响了哨子。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咒骂，观众们集体站立，看着几名医生一起向那个躺着篮球场上的人围了过去——那个人，并不大的身体躺在篮球上显得很渺小，很渺小。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安安静静地••••••江市大学，物理实验室，韩月灵突然趴在实验台上哭了起来，心，痛得就像是要死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