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刘瑞走的很慢。
一方面是他的身体的确有点没力气,另一方面他在回忆。
回忆的路,很慢。
就在路过路边篮球场的时候,刘瑞停了下来。那边的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不等了吗?”刘瑞心里有点难过。
他没有问男孩为什么赌钱,他没有给他一点温情,而他不过是个孩子。并且,或许有着一个像他自己这样伟大的理由来做一些他以为有帮助的事情。
就像自己一样。
可是,由于自己以为自己忙,以为自己赶时间,甚至由于自己在心底看不起那个赌钱的孩子,由于自己狭隘自私不够旷达的心灵,而没有去了解去释放去拯救或许正陷入绝望、陷入绝境的灵魂。
这让他对那孩子,对六年前那颗美丽的心灵,产生了久久不能平息的愧疚。
路过的风景已经过去,生活还是要继续。刘瑞拿这句话开导自己。就像多年前被人砍断腿的师傅那样。
牙牙很开心,他听周夺志哥哥说了刘瑞的故事,从刘瑞当小混混,到周夺志猜测的刘瑞的篮球训练,到刘瑞和他接触的六年后。牙牙觉得自己的榜样就是大哥哥,大哥哥打篮球的精神是牙牙一定要继承下来了。
牙牙已经十一岁了,虽然由于没有和外界的孩子接触过多,但是,每天柳真真阿姨都会为他们三个读书——虽然牙牙听不到,但是他有专业的办法读——读那些童话,读那些他们都不明白但是明显很吸引人的人生小说。他们的社会阅历可能是零,但他们的人生经验并不缺少。
关于读书的事,柳真真阿姨和刘瑞说过。
其实,小柔能看懂书,虽然有些字她还不认识,有些字她也不明白,但是有一天,柳真真看到小柔在翻看一本童话书。虽然小柔能看懂书,但是,每次柳真真读书的时候,她都是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在听。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大哥哥,我能像你一样厉害吗?”牙牙最喜欢的问题又一次出现在刘瑞的眼前。
刘瑞在纸上认真地写道:“只有牙牙努力,牙牙一定比大哥哥还厉害。”
再一次!
刘瑞不知道,就是他这样的话一直支持着牙牙的努力,就像当年的韩月灵对篮球的喜爱支持着刘瑞将篮球进行下去。
刘瑞没有办法和牙牙打球了。牙牙知道,刘瑞坐在那里,月月靠在他的腿上不停地说些什么,刘瑞的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在阳光康复中心和大家一起吃过饭——刘瑞显然已经把这儿当作一个家了——刘瑞才决定回医院。
出来时,他已经给周夺志发了一个短信,所以他不担心有人找自己。
路过篮球场,刘瑞朝那里看了看。
有个身影!
刘瑞几乎是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过去的。
是那个男孩,那个穿着破烂的、很久没有洗的衣服的男孩,那个穿着可怜的绿军鞋的那个男孩,那个蹲在篮球架下沉默着看着黑色远方的那个男孩。
“喂。”刘瑞尽量小声地和他打招呼,他显得那么安静,而且悲伤。
刘瑞终于在一个小时后盼来了男孩的开口。
“大哥哥,你能帮我?你真的能帮我?”男孩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妈妈病了,医生说需要很多钱。很多很多钱。没有钱。也没有情人。”男孩的声音就像是多年以前的刘瑞自己,冰冷而且充满着绝望。
“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可是,妈妈还要吃饭。我可以不吃,但是,妈妈都病得那么狠了。我们没有钱看病。妈妈也常常下不了床。妈妈就像一个婴儿一样。今天,妈妈又咳血了。”
“爸爸?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爸爸,妈妈不肯说,可是,我还是知道了,就在我刚刚一岁半的时候,他走了。妈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可是,妈妈病了。妈妈的工作没了。妈妈的朋友没了。他们都说妈妈快死了。我不相信。但是,我们没有钱给妈妈看病。连给妈妈买药的钱都没有了。连给妈妈买肉吃的钱都没有了。”
“今天,我去做工。老板给了我双份的钱,然后和我说,这里不能用我了。虽然我知道那里的活脏,那里的活多小孩子身体不好,可是,有了那里的钱,我就可以给妈妈买药了。拿了钱,全部的钱啊,刚刚买了一小瓶仅仅够妈妈吃一个月的药。下个月,我们哪里找钱买药呢?”
下个月,我们哪里找钱买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