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里，凌烟市和萧桐晓正喝酒喝得开心，突然凌烟市以前青庄书院的一个小弟敲门闯了进来。
这小弟叫做华九，人长得又瘦又高，远看就是一个晾衣服的竹竿儿一般，平日里替着凌烟市在闹市隐秘处摆摊儿卖书，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跑出来报信儿的。
“大哥，不好啦！”华九一进门就吼道：“有个乞丐抢咱们的生意，从昨天起到现在，书都没卖出去多少！都是因为他在咱们摊子边上徘徊，把客人都吓跑了！”
“有意找茬？！”凌烟市一摔装着酒水的大碗，特有气势的站起身来，一旁的妓子都拉住他。
“公子莫要激动啊，再坐会，陪陪姐姐吗。”
“不行啦姐姐，这次小生赚钱的道路受到阻挠啊，不得不管，时间急迫，少一刻钟就少赚些银两啊！”
“看不出来，小兄弟还是个生意人？”萧桐晓挑着细细的眉眼打量凌烟市，“既然不能继续喝酒品美人儿，那哥哥也过去关照下兄弟的生意好了，今日见不到我要见的人儿，也无心喝这五味酒了。”
三人这就往闹市去了，闹市位于村西口，平日里买卖粮食糕饼、木器瓷器、胭脂首饰的小商小贩都在此处叫卖，基本上是鱼目混杂的景象，没几个生意人是正儿八经的商家，全部是小本生意，也没有官府的庇护，叫卖声乱成一片，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萧桐晓生在大户人家，还没逛过乡村的闹市，见到这个景象，也颇有兴趣，都看看西摸摸的，脸上本来寂寥的味道也淡了。
“哥哥，我们梨花村虽然不算富裕，但是闹市上可是汇集了全村子农民匠人祖传的手艺，这大城里可谓比较得到这么地道的手艺活。”凌烟市拿起一个桃核小雕刻，那小雕刻也就拇指大小，圆圆的桃核磨得晶亮，像是上好的佳木一般，里面融合了桃核本身的坑坑洼洼的纹理，雕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龙，身子盘卧在一只绣球上，那绣球也是桃核的一部分，镶嵌在龙身子里，竟然怎么晃都恰巧掉落不出，整个雕塑取自一个整桃核，巧妙到极致。
想必匠人的手眼要机器的灵巧，心有九窍，方可设计制作出如此艺术品。
“这东西也神了，确实在城里从未见过。”萧桐晓接过那个雕刻，甚是喜爱，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哥哥喜欢吗？算小弟的礼物了。”凌烟市只是撒了几个铜钱给那个匠人，那个匠人就眉开眼笑的，仿佛这汇聚匠心的雕刻，还不值这些钱。
“呵呵，果然你们村里的手艺算是天下第一。”放眼这些小摊上的活计，无论编制雕刻还是冶炼的首饰，没有一样不是设计精良，神奇独特，果真是个好地方。
“哈，廖赞了，其实本来这手艺就是祖先发明的，只是外界失传了，要说真正的牛bi手艺，还是商时那些匠人了，现如今这工艺也是损失了，到现在就剩下这么些了。”梨花村原先是商朝一个匠人聚集部落的代代流传下来的地方，所以手艺复古奇特，花案样式还是古时候商朝的特点。
“呵呵，这里面倒是有很大的商机啊，小兄弟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想到了吧？”萧桐晓扇着折扇，笑问。
“那倒是，可是眼下资金也不够，还是先把我的书本生意昌盛了再说。说到这个，前面不远处拐角，就是小弟的摊位了，看到小弟的生意，哥哥可不要见笑，这男人啊，可都是喜爱咱们这手艺的。我的手艺啊，那可是非同其他的商品。”
“怎么说？”
走到了摊位前，满摊子上都排满了书画，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乡野秀才卖弄笔墨的地方，谁知道摊位桌子下暗藏玄机。
凌烟市对着桌子上的雕花一顿推摸，一个夹层就跳了出来，夹层下，一些装订精细的各色书本漏了出来。
“哈哈哈，小兄弟，看来你这个朋友，我萧桐晓是交定了，你小小年纪，对女人和这风月之事有这般眼光，当真是人中之龙啊！有胆量好色的人不少，像你这般自己做起了违法的生意的，那却是很少了，何况兄弟的生意，质量上乘，品味绝佳！日后生意要是有什么不顺，无论黑道白道，告诉哥哥一声，一定帮你搞定！就你这口，哥哥是极其喜欢，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哈！”萧桐晓眼见凌烟市十四五的年纪，就如此好色不说，还极其有远见和胆识，心里别提多喜欢，恨不得把凌烟市当做自家弟弟领回家里。
“哈哈，若是人人都有哥哥的见识，我的生意当真就能做大了，如今也不过地下里偷偷赚点闲钱，这老实人家的，到底还是不敢光顾我们。”凌烟市眉毛一挑，“特别是华九说的那个乞丐，心里胆怯，他还挡着我们生意，不把客人都吓跑了吗？”
“这是当真可恶，那乞丐哪？哥哥帮你收拾了他。”萧桐晓很不在意，一口应承了下来。
“哥哥亲自动手倒不必。小弟我和华九就够了。”凌烟市打量了下萧桐晓瘦削的身板。
“弟弟是不信哥哥喽？别看我瘦的像猴子，这人的厉害与否，可不能只看身形。”萧桐晓知道他心里的顾虑。
“大哥，那乞丐来啦！”华九指了指小巷口徘徊的一个浑身烂疮的老乞丐，老乞丐还没靠近他们，身上的恶臭就已经传了过来，那味道，仿佛万年没扫的茅坑一样恶臭无比，忍不住的当场就可以吐出来。
老乞丐朝着他三人走来，身上背着七个麻袋，里面装满了破烂的册子。
“这位小兄弟，看你骨骼惊奇，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我这里有书本武林秘籍，打个折卖给你，怎么样？”他抬起满是泥泞的脸，挂着莫名其妙的脏水的乱发遮挡了大半的脸，嶙峋的烂黄牙，随着嘴唇的张合露在外面，“你看看，这本《九阴真经》怎么样？《九阳真经》我也有，不行可以买一赠一，什么，你还不要？那么这个《降龙十八掌》可不得了，还不行？好吧，把我最后的武器搬出来，《如来神掌》！这个包您满意！十天速成版本的！”
凌烟市眨了眨眼睛，开始松浑身的骨节，边掰着拳头边问道：“老人家，你有这么多武林秘籍，自己身上的功夫，岂不是更厉害？”
“这个吗，当然不能随便就暴露啦，小兄弟要是想买的话，我可以示范几下招式。”这老乞丐还挺会滑头。
“是吗？那就示范示范吧！”话落，一拳头蓄着雷霆之势、星辰之速就照着老乞丐的脸打去，凌烟市吼道：“你大爷的，老子在这里做生意，你看不到吗？还敢给我卖盗版！胆子不小啊！我的客人都被你吓跑了！砂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啊？”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老乞丐脸上，把老乞丐打飞在地，凌烟市赶上前去，与华九二人拳脚相加，雨点般朝着老乞丐罩下。
“啊哟喂，公子们轻点！啊哟，呀呀呀，啊呀。”老乞丐丝毫没有还手余地，只是边在地上滚着，边求饶，“我把书都送给你们还不行？别打了，以后我发誓再也不来这梨花村混了，真的！”
萧桐晓本来还以为这老乞丐是什么丐帮的牛人再不然就是世外高人深藏不漏，谁知道被两个不会功夫的书生暴扁一顿，连个还手都不能，当真失望，站在一旁观战。
“啊呀，这乞丐，骨头真硬，打得我手痛脚酸！”凌烟市和华九揉着脖子和胳膊。
那乞丐当真留下秘籍跑路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要说连个少年人对一个老乞丐连打带骂的，是有些有伤风化，不过无赖骗子在凌烟市眼里都是欠揍的，他可不管无赖是不是老的要死了，在他眼里，都是无赖。
“看看，这些书都是又臭又破！”凌烟市把装书的七个麻袋丢到桌上。
萧桐晓拿起一本牛皮外封的《降龙十八掌》，想不到的是，里面的内容虽然写的粗糙些，但是确实是降龙十八掌没错！行走江湖多年，萧桐晓也见过这本书的原版，只是这本的字体一看就是另一个人所写，连配图的笔法都是不同的，只是内容似乎更加精湛了。
莫非是高人从新编撰？活着就是彻彻底底的盗版？
“凌弟，只怕这里面的秘密被江湖人得知，将要有好一场腥风血雨要发作了。你我就将这些秘籍的事暂且搁着，别叫他人外传。”萧桐晓心下担忧起来，只怕过不了多久，梨花村的安逸就要被打破。
“怕什么？”华九嬉笑着回道：“这乞丐在这里几十年了，有谁信过他？不过是个神经病。前些年有人买过他的书，疯了，离家出走后，再也没人见过了。谁还敢再理他啊？”
“可是马婶儿的小儿子吗？五年前发了疯离家出走的那个？那事情也怪了，我看那个马三儿，本来也是个弱智儿，什么事都刺激不到他，整日笑呵呵的，谁知道看了那书的图能疯了？”凌烟市回忆起那个马三，倒也是他打小一起长大的，大了他三岁，却因为弱智总被人欺负，不识字，书院也上不了。
马三儿疯了的那天，两只眼睛和口鼻流出黑血，浑身力大无穷，谁也拦不住他的脚步，就这么让他以惊人的速度跑出了村子，再也没回来。
“你们说那弱智叫马三儿的，买了老乞丐的武林秘籍？”萧桐晓突然眼前出现了三年前在襄阳大街上遇到的青年男人，看起来穿着浮华夸张，杂耍艺人的打扮，很招惹注意的带着一个马面面具，身后拴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说像人吧，又像是猴子，弓着腰，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三儿啊，三儿，三想娘啦！”
本来简单的几句话，他反复的念叨，也就让萧桐晓不得不记忆深刻了。
这猴子一样的人，听声音还是个少年，但是形容猥琐，面露痴傻，显然是个弱智。杂耍艺人让他沿路表演些胸口碎大石的活计，他也没有怨言，力气确实大得惊人。等萧桐晓过去摸了一把碎裂的大石时，发现这石头居然是货真价实的花岗岩，一般人根本都承受不了那个重量，更何况将石头在胸口打碎。
想必这个弱智少年，即使不是内功深厚，也是身骨底子绝佳的奇人了。
莫非那个记忆中的猴子一样的弱智少年，就是凌烟市说的马三儿？
“哥哥想起什么？难道你见过马三儿？他还活着？”凌烟市倒是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萧桐晓想什么，他一猜就中。
“你们梨花村，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不仅仅有哥哥喜欢的女人，还有哥哥喜欢的小玩意儿，失传已久的古怪的武林秘籍，加上你这个小流氓，我这个老流氓，哈哈，真是个好地方啊好地方！”萧桐晓一拍凌烟市的头，大笑起来。
凌烟市收起了那几本武林秘籍，想起了武侠书本里故事，好奇地问萧桐晓道：“哥哥，你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了吧？”
“那是当然。”
“那么这江湖，是个什么样子的？”
“不过是这个梨花村，再大些，再无聊些。一帮帮傻子动刀动枪的争名夺利罢了。”
“哈哈，我倒是想要见识见识。”凌烟市这话也不是说着玩的，只是每个少年都有一个江湖梦。无耻少年的梦自然要更加精彩纷呈些。
看着面前的少年野鹿一样的大眼里蓄满的野心，萧桐晓还真的有点害怕，不知为何，这少年凌烟市，似乎有着少年人没有的智慧与胆识，更有一丝可怖的邪气。
只怕凌烟市的未来，并不简单。单单从他拿了这么多武林秘籍还风轻云淡，坚定地眼神虽然满是野心却能同时不显露任何丑陋欲望的从容表情，就知道，这个人，必定是心里想什么，就必须做到的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