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恐怕死了百十人才能有。血腥几乎淹没了这小院子。”火真焕在宋伤玉身旁说道。
血污中淹没的死人堆里，一个瘦的像竿子的身影刺激了宋伤玉的神经，模糊的视线里，这个人应该是华九，登徒子好色盟的好兄弟，华九！
宋伤玉飞落在华九身边，在血水中跪下身，丝毫不顾自己身上原本簇新的锦袍。
他抱起华九的尸身，已经冰冷僵硬的触感，几乎令他疯狂。脑袋里不知哪根神经被猛烈拨断，宋伤玉已经满眼血丝。
“华九！”本来应该喊“醒醒，快醒醒”之类的，但是宋伤玉知道这些早就没用了，当你真的抱着自己友人的僵硬尸身时，没有比彻骨的绝望更可怕的。
你深切的明白，怀里的人是不会醒来的。
原本小说中演绎的抱着至亲或者友人、爱人狂呼醒醒之类的事，其实很不靠谱，明显有煽情炒作的嫌疑，当一个人的躯壳真真切切躺在你怀里的时候，剧烈的血腥带来的恶臭和手中的僵硬，所带来彻骨的恐惧与迷茫，会打消你所有的妄想。
宋伤玉只是在雨里抱着华九呆呆的跪着，直到恢复理智，被尸堆里的恶臭唤醒了嗅觉，起身恶吐。
火真焕年少时就经历过这些了，所以他只是和姬旎云在一旁看着宋伤玉忽而悲痛忽而暴怒的在血水中翻着那些尸体。
检查了一些尸体的伤口后，经验告诉火真焕，这些书生是被武林正道各派屠杀的，然而屠杀一群明显不会武功的书生，实在说不通，也与当今重文轻武的时政相悖，难道是武林对赵匡胤政策的不满所致？
有点说不通，火真焕看到地上一柄厚背无刃刀，突然惊讶道：“破魂啸鬼门怎么也在，难道黑白两道也合作了？”
“破魂啸鬼门？”宋伤玉捡起那柄无刃刀，筛掉血污，摸着那刀回忆道：“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个用这种武器的人袭击过我，刀比一般的都大许多，尾端有一个骷髅雕塑，但是我当时手无缚鸡之力，他只要抢我的一本书。”
“一本书？”火真焕奇道，“你一个书生，能有什么书是他需要的？”
“《欲女新精》，我当时是帮好友烟市运送春宫书籍做生意用的。”
“《玉女心经》？当时那书在你那里？”火真焕倒是不稀罕这所谓的武学秘籍，然而武林中人都为了这书拼个你死我活，宋伤玉惹上这个麻烦，可不是闹着玩的，“从哪里弄来的，还有谁知道你有这本书？”
“一本黄书而已，师傅干嘛这么激动？”宋伤玉不解道。
“黄书？”火真焕突然觉得很无力。
“对啊，黄书，混色大湿写的，烟市最喜欢他写的书，我们卖的黄书多半出自他的手笔。”宋伤玉道：“为什么大家要不顾性命的抢一本黄书，不过奇怪的是，我当时有两本《欲女新精》，一本是小妍玉给我的，另一本是混色给我的。”
“小妍玉是那夜你带回家的女孩？”火真焕道，“这么说她是峨眉弟子。相传当时一个峨嵋女弟子带着那本书被许多武林人士追杀，怪不得他们找不到她，打扮成妓女确实能掩人耳目。谁能想到一个妓女却是峨眉弟子。”
“峨眉？”宋伤玉迷茫的看着火真焕。
“哎，给你的政治历史课上的太少，对武林时事政治你完全不通啊！”火真焕无奈。
姬旎云在一旁道：“让他混几天，就都知道啦。”她用手帕堵着鼻子，不悦的皱着眉头，“这味道真讨厌，晚饭都要吐出来了，雨也停了，我们回去吧，我还有事情没办哪。”
宋伤玉抱起华九的尸身：“我要给华九下葬，他是个孤儿，我要是不管，就没人管了，等下来的人多了，只怕会毁坏他的尸身。”
“好，”火真焕看了一眼姬旎云，“你先自己走吧，我和傻徒儿买个棺材埋葬了他兄弟。”
姬旎云展开轻功，轻飘飘的飞出青庄，往远处去了。
“女人，事儿多。”火真焕对宋伤玉灌输自己的结论。
在村头的小坟岗上，华九安逸的躺在棺材中，身上也被换好了崭新的寿衣。宋伤玉在他手里塞了两只雕琢精细的小金鱼，又在他口里含了一颗夜明珠。这些东西花了火真焕不少银两，但是他觉得这钱花的是地方，教导徒弟对兄弟义气是个必要课程。
很明显宋伤玉对兄弟绝对的厚道，这一点火真焕很满意。不少人自己人品未必多好，但是多半希望自己的徒弟为人端正，也许是对自己的一种厚道。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少武林先辈都是这么挂掉的，虽然后备都流传什么走火入魔、闭关失败之类的，多半是被徒弟干掉了。他们要是不早点死，谁来继承秘籍和帮主、掌门之位？皇朝争权夺位弑兄杀父就更加过火，继承，这就是个千古难解决的问题。
即使自己没有厚道，也希望徒弟继承了自己的所谓“伪装”的厚道，可惜，徒弟多半是把“伪装的厚道”原封不动的继承来，后果依旧悲剧。
幸运的是，火真焕还算个好男儿，宋伤玉也是个心眼很正的少年，促进了二人师徒关系的完善。
“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也一起上了书院。没想到人的一生可以这么短暂，我还活着，他却已经结束了。”宋伤玉看着埋入土中的棺材，有些出神，“不知烟市知道了吗，本来他与华九的接触最多。”
“烟市？凌烟市？”火真焕眼前出现了那个坏笑的少年。
“不错，凌烟市，我最好的兄弟。其实其他人都是因为他才认识的，我们两个是名副其实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宋伤玉的回答有些渐通人事的凄凉之感。
“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实话，我可不喜欢他。傻徒儿你和他是最好的兄弟？”火真焕记忆中最不自在的就是凌烟市那招猴子偷桃。
“烟市是有些爱捉弄人，但是本质不坏。师傅多虑了。”宋伤玉肯定的否决了火真焕。
极乐仙对凌烟市的预言，火真焕还清楚的记得，直觉告诉他，凌烟市绝对不是好人，或者说，将来绝对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