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院是一座带花园的西式洋房。进入大门约二十余米,便是一个用汉白玉砌成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一朵用汉白玉雕刻成的荷花,几股水柱从莲蓬当中喷射而出,扬起的薄雾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淡淡的虹霁。
水面漂浮着田田的莲叶,四月时节,睡莲尚未到花期,却已经开始含苞,为红、白、紫三色,莲叶下面遮掩着各色游鱼。水池两旁对称的搭着回廊式的花架,一直绕到后园,花架上爬满了朱藤。
朱藤此时却正值花期,嫩绿的叶蔓间,闪露出一串串白珍珠般晶莹剔透的花穗,更兼透出斑斑驳驳的阳光,配以鸟雀的争鸣声,倒是别有一番景致。草坪上,养着一丛一丛的各色名花,虽然花期未到,却都已经争新吐绿,生机盎然。
水池后面再行二十余米,便是一座三层结构的楼房。米黄色的外墙,点缀着白色木格子的西式玻璃门窗和雪白的阳栏杆,正门两侧架着两根汉白玉雕成的罗马柱。登上大理石台阶便进入一楼的大厅,而底楼则是车库。
李小栓是七岁那年,跟着在贺家看门的自家叔叔来到贺家大院的,比少爷贺正华小两岁。转眼十年过去了,贺家上下仍然习惯性叫他的小名“栓子”。这天临近中午时分,栓子闲了没事,就来到门房,和叔叔说说话。
猛然间,闻得外面的铁栅门被摇得“哗哗”直响。李叔被唬了一跳,不由得嗔道:“这是谁啊,这么冒冒失失的。”一面奔出屋来。李叔出了屋门,隔着铁栅门一看,原来是管家薛妈和丫环嫣红慌慌张张的在外面摇晃铁门。
李叔急忙将门开了,薛妈与嫣红逃也似的奔进门来,倚着铁栅门直喘气。栓子此刻也来到门前,看到薛妈与嫣红这样惊慌,不觉一愣,问道:“薛妈,嫣红,出什么事了,看把你们吓成这样?”
嫣红惊魂未定,只顾扶着薛妈,结结巴巴的说道:“外面……外面……”栓子听了更加摸不着头脑,问道:“外面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薛妈这里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哎哟,栓子,你是没看到啊,刚刚我和嫣红上街去买东西,没想到,正赶上有警察在抓学生,有的学生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整个街上乱成一片,那些警察怎么就那么狠呢,只可怜那些孩子……唉,那个惨劲哦,吓死人了。”
栓子听了,猛然想起了什么,心里顿时吃惊不小,暗暗叫声“不好”!急忙撤腿就往门外飞奔而去。薛妈不知道栓子想干什么,急得在后面直喊道:“栓子,外面这么乱,你出去做什么,快回来,当心警察把你当成学生给抓了!”
李叔望着栓子的背影,一面摇了摇头,说道:“薛妈,算了,我这侄子就是这样,老是愣头愣脑得,由他去罢,让他去摔打摔打也好,多长点记性。”
栓子急急忙忙的奔出门,没跑多远就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人正是贺正华。栓子见了,赶紧叫声:“少爷!”正华见栓子这样,不觉一愣,问道:“栓子,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要上哪儿去?”
栓子说道:“少爷,您可回来了,我刚刚听薛妈说,街上有警察在抓学生,我怕您出事,想去看看,少爷您没事吧?”正华听了,心下一阵感动,一面把手搭在栓子的肩上,说了声:“放心吧,我没事。”两人一同回转。
进了大门,李叔见了又是一愣:“少爷,您怎么自己回来了,二柱没去接您?”正华赶紧掩饰道:“李叔,我今天有点事,就没等二柱,自己回来了。”
贺正华回到房中,立即奔进洗澡间去痛痛快快的一阵冲洗,然后穿好衣服出来。栓子将一只青花茶碗捧到正华眼前。贺华奔跑半日,嗓子眼早渴得直冒烟,立即接过来一饮而尽。
随后,正华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一面气愤的说道:“这帮混帐警察,手里有枪,却没胆量去和小鬼子干,专门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什么东西!”栓子放好茶盏,看了看正华,欲言又止。
正华看见了,问道:“栓子,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栓子点了点头。正华笑了笑,说道:“栓子,有话就讲嘛,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栓子这才说道:“少爷,栓子打小就没念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道理。在来您家之前,只听我娘对我讲,凡事要多忍让,不要与人争执。我叔也告诉我,在城里不比得乡下,一切要守规矩。不过,看见少爷您这么冒着危险,不顾一切的去做,肯定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娘和我叔对我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啊,这究竟怎回事呢?”
正华笑了笑,说道:“栓子,李叔和你娘说的话当然都有道理,不过,要看对什么事和对什么人。这么说吧,比如,有强盗进屋来抢劫,来杀人放火,你会怎么样,你会和他们讲道理对他们守规矩吗?”
栓子说道:“当然不会了,我肯定是要把强盗给赶出去。”正华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东瀛强盗妄想侵占我们的大家,所以,我们就必须把他们给赶出去。”
栓子听了,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少爷,我还是没听明白,您能教教我吗?”正华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栓子,你得记住,我在外面做的任何事情,可千万不能让老爷和夫人知道,我怕他们担心,你明白吗?”栓子答应一声,说道:“少爷,您就放心吧,我都听您的。”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栓子连忙过去接起:“喂,找谁啊?”电话那头传来婉茹焦急的声音:“是栓子吗,你家少爷回来没有?”栓子赶紧说道:“哦,是严小姐啊,您稍等一下。”
栓子这里回过头来,冲着正华诡异的一笑,说道:“少爷,是‘准少夫人’找您。”正华听了举起手要打,栓子赶紧扔下听筒,一溜烟跑了。
自从在街上被警察冲散后,严婉茹一直为贺正华的安危悬着心,直到从电话里面听到正华的声音,才把心放下来。但是,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华没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禁不住有些焦急,连连问道:“喂,喂,婉茹,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婉茹那里擦了擦眼睛,强笑着说道:“我没什么,知道你平安回家,我就放心了。”正华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婉茹,我不会有事的,今天你也够累的,你就放宽心,好生歇息吧。”
却说这贺家老爷双名文泰,年近五十,青年时代曾经留学于西洋,归国以后,接手经营祖上留下来的纱厂。由于贺文泰经营得法,纱厂规模不断的扩大,将祖上留下的产业翻了几翻,从纱厂经营成了“贺氏纱业公司”,已有数千人的规模,在北平工商界内颇有名望。
这天,贺文泰正在公司里面料理事务,秘书进来说道:“贺经理,有位叫伊藤秀夫的日本人想见您。”贺文泰思索道:“日本人,他找我做什么?”
贺文泰虽然身处工商界,却并非只顾赚钱而不问世事之人,因此,听说是个日本人求见,心里随即生出一种反感,遂对秘书吩咐道:“就说我很忙,不见。”秘书答应了一声,出去回复。
稍后,秘书又进来说道:“老爷,那个日本人不肯走,非要见您,说是慕名而来的。”贺文泰听了,没好所气的说道:“慕名而来?恐怕这只是个借口吧,他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样吧,你让他到会客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