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尔歪着头扮了个鬼脸，站起身跟着这个佣兵走出了房间，而爱丽丝则自顾自跟在了他身后。
楼下的客厅里，一片肃杀的气氛。佣兵们一个个全都带着家伙一声不吭地站着，只有林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茶几。而伊萨已经不知去向，看来他真的把自己丢在这群脑子不灵光的武夫手里拍屁股走人了……
茶几上放着几枚子弹壳。
西维尔被带到林德面前，林德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晃了一下，又重新回到了弹壳上。
“这些是刚才在老街北边的废弃教堂里找到的。”林德一边说，一边捏起一个仔细端详，“同时还找到了两具尸体。”
西维尔听这口气，顿感不妙。难不成男的死了，女的跟着殉情了？
“是两个小贼……不用担心。”林德冷笑了两声，“在那里，不仅有这种弹壳，地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砍痕……和袭击你的那个人砍出来的一模一样。”
“哦，那还真是可喜可贺啊。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
“但问题是，除了死掉的两个贼，其他的人，一个都没有。”林德深沉地叹了口气，“而且，也没有血迹。”
西维尔叉起双手，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气：“于是呢？”
“我们想从这些弹壳找突破口。”林德一挥手，一个弹壳嗖地飞向西维尔面门，那速度让人不敢相信竟然出自一个老者之手。西维尔伸出双指将其夹住，对准灯光仔细端详了起来。
然而仅仅看了一眼，西维尔的笑容就僵住了。这是托雷的子弹……
“怎么，有线索了？”
“15毫米的弹壳，可够分量啊……”西维尔掩饰地赞叹道，“这种弹壳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嘴里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难不成，托雷又和那个怪物撞见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会满嘴跑火车！”林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向西维尔，“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哎……我可是服了您的法眼了。”西维尔知道，面对这种固执的老头，语气顽抗到底不如顺其自然，“没错……我原先见过这种弹壳。”
“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后山的武器库里面……是一把特别订制手枪的专用子弹。”
“后来呢？这把手枪卖给谁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向来对买家的身份一点也不好奇。”西维尔无辜地耸耸肩，“我只知道是发往瑞迪艾尔的货物。”
“教皇国？”林德皱皱眉，众所周知，教廷早在十年前就下达了禁枪令，普通市民不得拥有武器，而唯一的武装力量圣殿骑士团向来以使用枪械为耻，认为那是一种玷污人类神圣肉体的做法。
“不排除骑士团也有用枪的。”西维尔胡诌道。他本来可以直说事实，但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把托雷说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直觉非常准确。
“看来也只有等侦查人员的情报了……”林德自言自语道。
托雷突然睁开眼转身向吊床看去——没有人。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什么都没有变，就好像丽比特未曾来过。
难不成？他下子站起身来，一边去确认腰间的手枪，一边推门冲了出去。
早已放晴的夜空下，静谧的院落依旧，而丽比特正靠在门边坐着，托雷开门的速度过快，吓得她手中的花环都掉到了地上。
托雷把手从枪托上移开，大大舒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去睡觉。”
丽比特眨了眨翡翠色的大眼睛：“睡不着……吵到你了？”
托雷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走出屋子。他回身关上门，在门的另一边坐下。
这样的举动引起了丽比特的误会：“啊……对不起……我……”
“你手上拿的那个是？”托雷转过头，用下巴点点丽比特手里的东西。
“我想编一个花环……小的时候闲来无聊经常做这种东西。”丽比特举起手中的半成品，借着星光左看右看，“后来长大了，事情也多了，只有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才拿这东西转移注意力。然后发现，带着这种心情做出来的花环，永远也比不上小的时候的手艺……”
托雷怔怔地望着丽比特，一言不发，而丽比特也找不到话题。于是两人就这么别扭地沉默地相视着，直到丽比特转过头，将视线从新放到了花环上：“都是我的错，才把修里克害成那个样子……”
“生物实验的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是无法预知的，不能怪你。”
“不是的！”丽比特拿着花环的手猛地攥紧，映着星光的眸子晃动着不安与自责，“如果不是我当初的那种幼稚的想法……他、他也不会……”丽比特的肩一沉，托雷知道大事不妙，只好立刻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让修里克变成改造人的实验员，就是我。”
托雷听丽比特这样说，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禁显露出惊讶。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竟然成功制造出了那么可怕的生物武器……
“当时我还是实验所的新丁，负责实验体的初步筛选……其实是份很简单的工作，就是给每个实验体注射模模拟空石的中和剂，然后进行观察，如果对药物出现排异反映，就直接扔进焚尸炉。”虽然丽比特说得轻松，但托雷知道，那是地狱，每日每夜都要亲自结果无数生命，那种感觉不好受。
“你觉得我很残酷吧？”丽比特低声问道。
“没有……这本身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你骗我……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残酷……但是又没有别的出路，于是我选择了逃避，把自己当成一台机械……直到我遇到了修里克。”
“他没有产生排异反映吗？”
“不……”丽比特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他同样产生了排异反映。对药物的排异产生的强烈的痛苦会让人全身痉挛、意识混乱，一般人都会选择自残，然而他却不一样。我走进他的囚室的时候，发现他没有像其他实验体一样叫，或者满地打滚，而是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双手紧紧抓着肩膀，指甲几乎都扣紧了肉里。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用他那双眼睛注视着我……”说到这里，丽比特突然哽咽了，“他就那么注视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实验体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清醒……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他不想死。就在那一刻我决定……我也不会让他死的，绝对。”说到这里，丽比特松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特别沉重的包袱。
“你这么做没错。”托雷回答道。
“当时我也这么觉得……可是现在看看，简直是大错特错。”丽比特呜咽着说道，“他的身体根本不适合与空石结合！我明明知道这一点还让他通过了筛选。”
“可是他不是成功了么？”
“不……那只是假象！我为了让他活下去拼命寻找适合他身体的解决对策，通过长期药物注射才勉强抑制住了排异反映。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就像你今天看到的那样，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了，如果继续利用空石的力量，他……他一定会——”说到这里，丽比特的嘴突然颤抖了两下，眼泪再次决堤，她哭了一阵，又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要救他，却害得他生不如死……”
“所以你选择了逃避？”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已经受够了，每天看着他被药物折磨却无能为力……”
托雷注视着哭泣的女孩，突然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你不该放弃的。”
丽比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托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救他，那一定就是你了。”
“可是我……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修里克现在认定的主人已经不是我了。”
“这并不重要。”托雷抬起丽比特的手，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快要被揉烂的花环，“骑士真正的主人，是那个值得他为其活下去的人。”托雷突然吟诵起教会的福音书，《神典》之中的一句话，这让丽比特十分惊讶。
“你——”
托雷嘴角微微抬起，腼腆地笑了一下：“那个修里克之所以能忍受那么多痛苦，大概是想为了你活下去吧。”他站起身，顺便将丽比特也拉了起来，“我们去找他。”
“谁？”
“你的骑士。”
丽比特脸上一红，将托雷的手甩开：“不……不成……我怎么能去见他……”
“你不想救他了吗？”
“可、可是就算我想，也找不到他的……”
托雷似乎早就料到丽比特会这么说，他站起身推门走进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