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堂的门被推开,果不其然,门外站着林德为首的四五号佣兵。他们用猎犬一样凶悍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首领。
礼拜堂里只有伊萨一个人。他此时正站在圣坛上,左手捧着一本《神典》。阳光透过玫瑰窗,洒在他白银般的发丝之上,他亭亭玉立的身姿此时真如天使一般。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不速之客,只是微笑着用平和的语气朗诵着:“这生命就是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林德的一个手下想要卡口说话,却被林德抬手阻止。他沉默地走进礼拜堂,一步步走向低头吟诵的伊萨,而年轻的教士,仍旧宛如不见。可巧的是,就在林德走到他跟前停下脚步的一刻,他也已经将一页朗诵完毕。
伊萨抬起头,笑得如同阳光一般温暖:“林德大人,这么早来拜访,有何贵干?”
然而林德显然没有伊萨那么好的心情,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回答:“伊萨,别装了,我们来做什么你是清楚的。”
“哦?”如果伊萨有什么长处的话,大概就是装傻了,他一脸无辜地歪着头,眨着蔚蓝的眼睛笑道,“真抱歉啊,林德大人,我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您此行的目的我真的一无所知。”
“伊萨,非要我们把话说破吗?!”林德眼中的凛冽一闪而过,看来事态紧急,即便是这个老狐狸,也没办法镇定地和伊萨谈判了。
然而伊萨仍然继续装着傻:“您还是明说吧——”
“把他们交出来!”
伊萨按照原定计划回到道:“他们已经走了。”
“不可能!”林德在理智边缘摇晃的感情突然失控。这让伊萨有点吃惊,虽然伊萨知道这些家伙是冲着改造人来的,但没想到一向稳重的林德老头竟然这么简单地失控了。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敌人的感情越失控,对于自己就越有利,伊萨更加不慌不忙了:“他们昨晚就已经走了……林德大人,你觉得谁会留两个通缉犯在自己家里过夜?”
林德的眼角抽出了两下:“伊萨,你也不用唬我,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我了解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他们还在这里,对吧?”
伊萨像是面对耍赖的孩子一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给你三分钟,交出他们,或者——”林德的手下突然齐刷刷亮出兵器。林德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本来我不想如此,但是他们抓走了爱丽丝,如果我们不拿那两人去复命,爱丽丝就——”
这件事倒是出乎伊萨意料,怪不得林德老头这回如此反常,原来是自己有亲人被当成了人质。看来他带来哪些人,并不是为了唬人用的,那些家伙是会动真格的。
“我非常抱歉。”伊萨露出一个虚伪的抱歉的表情,“但是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帮你们。”
“伊萨大人,并不是我想和你们作对,但我身后这些家伙,都是看着爱丽丝长大的,而且他们并不想谈判!”
拿着管制刀具的佣兵们显然比林德的耐性还要差,他们听伊萨一次次拒绝配合,耐心造就耗完了,此时一个个全都凶相毕露,一副要把伊萨吃掉的表情。旧街的佣兵团恐怖的名声早就名扬海外。在道上,人们会称其为“旧街獒犬”,就如他们的称号一样,这些家伙每一个佣兵都是一台冷酷的杀人机器,一旦认定目标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置于死地。
伊萨苦笑两声,看来今天他是成了这些獒犬的猎物了。但他并不恐惧,眼中甚至闪出兴奋的光芒,这大出林德所料。只听说圣婴隐修院的伊萨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没想到还有这等胆色?他不禁多了一份怀疑,难不成他还藏着什么杀手锏?但林德此次本身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前来的。他知道他这么与隐修院直接作对,基本就等于慢性自杀,但为了爱丽丝他已经豁出去了。
“既然您不肯说,我们也就只有得罪了——”他盯着猎物一般盯紧伊萨,抬起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身边一个高个子刀疤脸立刻一躬身高高跳起来,猛虎一般凶狠地向圣坛上的伊萨扑去。大汉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剑尖直指伊萨左胸——然而接下来,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声高亢的枪声在剑尖接触到伊萨衣角的一刹那响起,大汉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还没看清楚攻击来自何方,一颗子弹就已经端正地从眉心穿过。
血花溅在伊萨苍白却依然笑盈盈的脸上,大汉强壮的身子晃了两下,似乎不愿倒下,却还是瘫了下去。实战经验丰富的佣兵们立刻判断出了枪手所在的方向,在自己同伴倒下的同时已经有数名持枪的佣兵向枪手所在的、所有人的正后方射出数枚子弹。子弹打在礼拜堂的石头栏杆上,爆米花一样乒乓炸开,却不见人影。
难道判断错误?佣兵们脸上浮现出惊愕,还没来得及再次确认对手位置,却发现伊萨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矮个子的年轻人与其说是枪手,更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乱糟糟的头发、牛奶瓶底一般又圆又厚的眼睛,腥松的睡眼……然而他手上的枪却冒着白烟,证明着刚才那一枪的确是出自他手。
“大早上的就吵吵闹闹,真是疯狗。”托雷端起枪,将眼前有些慌了阵脚的佣兵睥睨地看了个遍。
“托雷,你的紧闭时间还没有结束。”伊萨拍拍托雷的肩说道。
“谁让你的锁一点都不结实,别怪我。”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托雷打乱了林德的计划,但他也算到伊萨手下那几个家伙大概还在,所以也做好了正面对抗的准备。可没想到的是,这些家伙远比自己想得厉害,这不,还没有正式交锋,自己已经损失了一员大将。然而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林德大人。”这时伊萨突然转向林德说道,“我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争端,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请听我说几句。”
见识到了眼前这位小兄弟的实力,林德也不敢轻取妄动,他点点头,心道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首先,你们要找的人,的确不在这里。”伊萨先是再次强调道,“其次,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什么意思?”
“骑士团向来不屑与我们这些外城的商人为伍,这回竟然突然拿出250块金条这么丰厚的赏金,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而且,与以往的委托不同,这回骑士团的通缉竟然面向全城。为了赏金,各大组织必定会激烈竞争,火拼是避免不了的。我总觉得,骑士团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说不定他们正在筹划着在我们互相消耗得都差不多的时候,来个渔翁得利,将我们全部消灭干净呢。”
林德沉默着,伊萨说的,他并不是没有考虑到,但是他们习惯了拼上性命去做所有的事情,所以并不惧怕这种危险的竞争。但现在被伊萨提起来,仔细想想确实有些蹊跷。
“但是爱丽丝现在在他们手里。”林德想起自己的孙女,这是最让他着急的。
伊萨眼珠一转,现出笑意:“如果您还愿意相信我,我倒是有一个迫不得已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