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童晓波下楼不小心摔成脚骨折,我们闻讯后马上跑到医院去看望他,顺便开了个常委会。大家推心置腹,畅所欲言,唯独尚仲强的话少了点。我一问,原来是谢元德从军区回来了。
“仲强,”童晓波先扔给尚仲强一支过滤嘴,说,“志轩回来,数你高兴,还想明年大干一场,让训练更上一层楼。他们去下面摸摸底,做到心中有数,明年就是个好开局。你是军里的老将,军区明确让谢元德分管后勤,你是不是想打退堂鼓?”
“我的晓波老兄。”尚仲强深深吸了口烟,说,“志轩,我跟谢元德以前关系还可以,面子都过的去。贾副军长没休息之前,谢元德说自己只懂军事不懂后勤,两个人还干过一架。他说我跟老贾近,在背后捣鬼传闲话,亮子实在看不下去,给大嫂她爸去了电话,把晓波也扯进来了。谢元德能把连边都挨不上的事连在一起,活活气死人!”
“气死你,我还有强哥?”
我逗笑了尚仲强,王鹏阳吸了口烟,说:“志轩,谢元德跟司令员不是一般关系,他很会活动的!”
“鹏阳,二十年前志轩就看透了谢元德!”周玉新实话实说,婷婷敲开外屋的门,问,“开会呢?”
“嫂子,闲聊呢。”王鹏阳起身让座,婷婷叫进来医院的大校院长和领导,说,“志轩,我们院长领导想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坐坐。”
“现在就坐。”我让院长和领导坐在沙发上,说,“董院长,我大姐二姐人走情不走。荣领导,这事只能拜托你,医院有寡女,部队有孤男,咱们创造机会,多搞几次,‘合练’,还能没有请咱们喝喜酒的?我婷婷嫂子说了,咱们医院还想把内外妇三大支柱科室全市叫响。明年开了春,我一定把我蒲伯伯,向伯母,陆叔和卢阿姨请过来。”
“志轩,我们院长领导就等你这句话!”婷婷的嘴合不拢了。
“董院长,荣领导,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志轩娶了陆教授,这几位老专家就认他这个女婿!”
亓国良让病房充满笑声。
大家闲聊到四点多钟,我们让童晓波安心养病,和医院领导握手道了别。回来的路上,尚仲强向我通报了市政府的人事变动,等回到军部,我给雷光宇打电话,解决了进驻工地施工前的矛盾,坐下喝了一口水,谢元德就敲门走进来。
“你好!谢副军长。”
我转身去和谢元德握了握手,他还没有坐稳,徐志翔放下全年的《总结》,文岩还抱着十几份《红头文件》也给我放下阅读。
到了年底,童晓波住院让我不得不把工作接过来。耿援朝喊了声“报告”就走进门,手里还拿着他们十几个人为军里组建特种作战大队写好的《建议》,张天琳和两位处长捧着待批《报告》跟在后面。我让他们放下,明天上班过来拿,扭头单不见了谢元德的人影。他找我想闲聊,可惜来的真不是时候。
何旭推开门,让进尚仲强和司政后的三位部门首长,我请大家都坐下,先批了《奖金报表》。
“你们让志轩喘口气。”尚仲强让大家各自收起自己的东西,留下徐志翔的《总结》和耿援朝的材料,说,“志轩,志翔写的不错,晚上拿回去看看。还要看看援朝他们的报告,都有水平。郭威和剑飞针对训练,特别是怀玉和金戈,一个对装备,一个对心理,都挺内行。我建议,只要动了笔的人给点奖励,没多有少,每个人奖励一千!”
“没问题!”我把《奖金报表》交给亓国良,起身说,“强哥,要对每位主动提建议的再加一千!”
“文岩,咱们军长太偏心!”张天琳不服气,我坐在沙发上说,“张处长,当时你不在场?金戈一听就知道去写,你现在写我就发!”
一阵愉快地笑声过后,亓国良递给我一支过滤嘴,说:“玉新电话都通知到了,明天来开会的一共有四十二人。咱们有个传统……”
“国良哥,明天他们来开会的心事不是吃饭。”我打断亓国良的话,周玉新接上我的话,说,“志轩,明天开会的党委领导没有奖金。”
“玉新,明天的会,你和旭哥单谈奖金,说不到大家补充,我怕就怕坏了咱们发奖金的初衷!”
“志轩,”何旭接上我的话,说,“适得其反,就要杀一儆百!”
我们集团军党委是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抓思想,雷厉风行,抓训练,科学渐进,抓建设,一步一层楼,时刻听从党的召唤!
真正体现了当代的军人风貌。
上任以后,我第一次在团以上干部年终会议上的即兴讲话,不仅有掌声,而且一散会,军事主官都去后勤部领奖金支票,政工主官全跑到秘书室要求徐志翔整理录音。喜了亓国良,中午没人起宴。苦了徐志翔,上午还得加班加点。
八点半开会,九点二十散会,尚仲强夸奖“新人新气象”!
“这不是什么‘圣旨’!”
胡中舟听我一说,单把我推出人挤人的秘书室。谢元德推开门,先让进来一脸愁云的贺晓梅,他才坐到沙发上。
“大哥,求求你,我还有一百五十万的存款就能完成全年任务,一定帮帮忙,今天是截止日。”
说罢,贺晓梅的泪水都快溢出眼眶。
谢元德接过我递的过滤嘴,说:“志轩,一个平平,一个小妹,还有你,给咱们大院里最争气!”
“小妹,我没有那么多。”
我满脸赔笑,贺晓梅抹了把泪水,说:“大哥,长电公司答应给我送九十万,你得给我六十万。”
“六十万就够?”我一问贺晓梅点了头,转身去打开保险柜,从小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她,说,“小妹,你嫂子给了我张长城卡,你去刷刷,要是够就给我存一年期,要是不够,大哥送你去上任。”
贺晓梅高兴地跑出了门。
“还是老人亲!”谢元德吸了口烟,说,“志轩,上午不是开会?”
“早上开了。”我坐下说。
“我输了瓶液就开完了?”
“我说他们找不着你。”
“志轩,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顶着!”
“你住院了?”
“我去卫生队输瓶保健液,没啥事。志轩,旭子和鹏阳在机关时间长了,玉新上来没几天,国良一直管后勤,仲强还是个猛张飞,我就知道晓波住院的胆子全压给你,昨天一夜没睡着,早上输了瓶液。志轩,有我当后盾好好干,听说你给先进个人发了奖金,开天辟地!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后生可畏!我一见你,感觉年青了十岁!”
“你本来就不大。”
“志轩,冬至那天是我的生日,过了生日,虚岁就六十了。”
“孙子多大了?”
“我这张老脸都没脸跟你说,卫国这个东西不是个好东西!”
这时,电话机响起铃声。
“小妹?……”
“大哥,我谢谢你!整整六十万是美元!哥,我晚上请客!”
“小妹,留着自己花吧。”
“大哥,有家公司早就找我想兑换美元,出价比市场高一毛五,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就能办!”
“小妹,你全权去处理。”
谢元德见我放下电话,接着说:“志轩,我在军区后勤部呆了整整一年,啥也没学会。人上了岁数,眼一花,学新东西学不进去。”
“你回来时我叔没找你谈话?”我见谢元德点了头,接着说,“谢副军长,后勤工作是重中之重。地方搞改革,部队也要改,发点奖金就是改革。我叔为啥让老将管后勤?换个人,他还真有点不放心。”
胡中舟从秘书室出来,和谢元德打了声招呼,压低声音跟我说李剑飞想中午去家里坐坐,我一点头,他转身回去,轻轻掩上门。
郭威领头,和三位大校旅长喊着“报告”走进门,他们跟谢元德一点头,向我伸出四只手要奖金。我起身给王鹏阳打去电话,他才拿着奖金《报表》来找我签字。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足有一小时。
“志轩,你再考虑考虑。”
“谢副军长,我在报社我叔管不着我。司令员定了的事,我现在长几个脑袋?我要让一位花甲老将站在训练场上,我叔非骂我!”
“我去找司令员解释。”
“那好。”我起身去写字台上拿气耿援朝他们的《建议》,说,“你先看看,这是明年的工作重点。你要管,从现在开始就管起来。”
谢元德戴上老花镜,开始阅读组建特种作战大队的《建议》。
我刚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贺晓梅跟着亓国良走进门。她递给我装存折的大信封,转身而去。他交给我一份材料。自己随手把装存折信封放在茶几上,端着茶杯坐到写字台前。
“这不是你的字。”我接过亓国良的过滤嘴,他高兴地说,“这是杜怀玉写的,让我交给你看看。”
我翻阅了几页,点上过滤嘴说:“谢副军长,咱们军有人才!你看杜怀玉对特战队基本装备……”
“他怎么不吭声就走了?”亓国良还有点纳闷,我却为谢元德留下偷看存款折的机会。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我所有打过交道的人中,单论话语艺术的水平,谢元德去当“博导”都有点屈才。然而,他就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那种人。年前,他就无病呻吟,天天请假。年后,他胆大包天,绞尽脑汁,搜罗了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洋洋万言,签上大名才把我“举报”到军区。
权力归职责所有,威信归个人所有。谁想把“权力”和“威信”揉于一身,清廉自律,克己奉公,精通业务,为人和善,日积月累多少年,才有可能在部队树立气个人的权威,尚仲强在集团军里就有这种“权威”。我从来不愿意去得罪自己的“强哥”,并非是个人感情深厚。
战友啊战友,知人知面难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