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尤其是在在这与天如此接近的地方,远山在月光里呈现出明暗相间的轮廓,空气里带着一丝氤氲的气息。已经20年了,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夜晚。半夜里,梁惊麒一个人走在静悄悄的石板道上,剑锋一下一下点着地,却没有一点声音。
他睡不着,自从上山以来,那件事情就在他的心里纠缠。今天的比武大会上,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聚妖阁那些美丽的女子身上时,他的眼里却只有一个人,一袭紫衣,从头到脚的冷若冰霜,似乎要将所有靠近的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
是她,纵使过了20年,那美丽的容颜还和从前一样,虽然,在他的记忆里,她是多么爱笑的一个女孩子,穿着紫色的衣裙,在他身边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本来梁惊麒打算公开自己的身份,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先隐瞒梁惊麒的身份,然后慢慢暗中观察,此事关系到神剑门中至关重要的人物,不可以掉以轻心。梁惊麒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提,可云中月和梁父心里都明白,那就是紫云,自从惊麒失踪以后性情大变的紫云。
在比武大会上遇见她是预料之中的,梁惊麒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盯了她好久,直到紫云眼里那冰冷而严厉的目光与他的目光接触,梁惊麒赶忙收回目光,心里一阵颤抖。随即又一阵悲凉,即使她还对自己念念不忘,可自己现在这个丑陋的模样,她又怎么能认得出。
想着这些心事,不知不觉走到了天池边的竹林里,微风吹过,竹叶唆唆,似乎在讲述着昨日的故事,悲叹着无奈的结局。
“惊麒哥哥,你跑到哪里去了?惊麒哥哥……”这是六岁的紫云带着哭腔的声音,那次惊麒故意甩开她和男孩子去玩,回来的时候听见紫云在竹林里哭,从那以后他就发誓再也不让她一个人哭。
“惊麒,这个,送给你。”还是在这片竹林里,十四岁的紫云脸颊绯红的塞给梁惊麒一样东西,满脸羞涩的跑开了。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一个荷包,上面用丝线绣出了美丽的图案,他开心地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紫云已经不再叫他惊麒哥哥了,那种朦胧的情愫,两个人心里都有了感应。
“惊麒,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十六岁的紫云扑到他怀里,恋恋不舍的对将要下山闯荡的梁惊麒说道。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庞,梁惊麒微微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傻瓜,有什么好哭的。我回来后就向无影师傅提亲,你一定不要逃掉哦。”紫云早已羞红了脸,把头紧紧埋进梁惊麒的怀里,半天才说了一句:“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
往昔的甜蜜回忆在脑海里盘旋,梁惊麒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温柔甜蜜的笑容,连他那张有着一道丑陋疤痕的脸,自刻也仿佛有了动人的光彩。他在心底温柔的呼唤着一个名字:紫云!
他就那样满眼笑意的望着竹影缝隙里的月光,痴痴地回想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何时身边多了一个人,在竹叶投下的阴影里,看不见面容,只有随风轻飘的紫色衣衫依稀可辨。那人也静静地,和梁惊麒一样,默默地站着。
“你,你也喜欢这片竹林吗?”许久,那个紫色的人影先开了口。
梁惊麒显然吃了一惊,一回头,“紫,紫,紫衣姑娘。”他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紫云”给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该如何面对紫云,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想告诉她真相。
紫云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不过在竹影里根本无法察觉。“我也喜欢这片竹林,这里留着我和一个人的回忆。我从未忘记,他也一样,对吧?”紫云望着梁惊麒,问道。
梁惊麒不禁一怔,随即笑道:“或许吧,像姑娘这么漂亮的女子,任谁也会记得吧?哈哈。”他想,自己的这幅摸样早已配不上紫云,还不如让她死心。
“他已经20年音信全无,我一直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下山找了他无数次,还是徒劳。”他看不清紫云遮在阴影里的面容,但是可以想象她表情的悲伤。
梁惊麒无语了,纵使他以为这20年来早已看破了世事,看淡了红尘,纵使他早已不在乎世人看到他丑陋样子时那奇怪的眼光,可是,在紫云面前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承认他就是梁惊麒,就是那个曾经英俊潇洒、自信满满的梁惊麒,他怕看到紫云眼中的失望,那将会比任何打击都让他无法承受。就让那个曾经完美的我活在她的心里吧!
主意已定,梁惊麒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刺耳,也有些凄凉。“我说姑娘,你们这些情缘之事老道不懂,只是自古痴情女子多悲怨,负心男子新欢笑,我看你还是早些忘记那些烦心事的好。你找不到他,他也不回来,肯定是有心躲着你,你就别傻等着了。”他又摆出那副事不关己的嘻嘻哈哈的样子。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呢?我可以明白他的苦衷,只要他回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
“哈哈,那就不是我老道管的事情了,佛言四大皆空,我比四空还空,红尘琐事身外物,尘缘宿孽我不闻,破拐草鞋就上路,四海为家任平生!哈哈……”梁惊麒打断紫云的话,唱着笑着走出了竹林,月光照在他变得丑陋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紫云从竹子的阴影里走出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她怔怔的看着那个背影一跛一跛的走远,嘴里喃喃地说道:“惊麒,我会一直等你,不管多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梁惊麒如一幅失魂落魄的僵尸,机械地在小路上移动,心里想着紫云的脸,他知道那张脸是流着泪水的,可是自己不让她流泪的誓言已经不能兑现。忽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廊檐下闪过,可能是因为他走的林间小径,又悄无声息,所以没被发现。
他悄悄跟过去,看见两条人影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微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他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不过,那身惹眼的红衣还是让他认出了那两人正是聚妖阁的红阁主和万魔宗的金老头。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有什么是连他们自己人也要回避的吗?满腹的狐疑爬上梁惊麒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