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渡汪洋海,先解三尸虫。
纸条上只有寥寥十个娟秀的小字,却又让人难解其意。既然正主就在面前,林晨索性放弃了思考的意思,直接问道:“这一段文字又代表着什么?”
舞魅没有回答林晨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无忧无虑的豪门千金,不过五六岁年纪,却已经聪慧过人,识文断字。一日与父亲在庭院中嬉戏玩耍,兴致正欢之时,一个游方相士惊碎了他们的游戏。他给小女孩留下了一小段判词,说的正是当时那个看似懵懂却聪颖之极的小女孩……”
说着,舞魅的口中缓慢而又清晰地吐出了那一段定人生死天命的判词:“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这段判词林晨却是听过的,却没想到眼前之人竟也可能遭遇这样的命运。像是要安慰眼前颇显无助的玉人,又像是要自我安慰一番,林晨慢慢说道:“舞魅姑娘,这江湖术士之言,又怎可尽信。何况你如今也算修行有成,行的更是逆天之道,又怎么还拘泥于这天命之说呢?”
“我不信又能如何,小女孩的父亲可是信了个十足十。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小女孩叫做瑜兰心。”
林晨了然,随即道:“却又不知兰心小姐这番帮助在下又是所为何故?”
舞魅看了看林晨,点头道:“这番称呼倒也比原先好上许多,若是能去掉小姐二字就更让我高兴了。至于帮助却是完全谈不上,我只是不想看你年纪轻轻就葬送了大好生命。这世间并非所有丢失的物品都可寻回。譬如生命,譬如骨肉亲情,又如生死绝恋。言尽于此,晨公子好自为之。”
林晨不知怎的,突然心生怜爱起来,差点伸手将舞魅拘入怀中。他强自按捺下这种想法,和声道:“兰心,或许在真阳殿上我们还会相见,又何须言尽于此!届时,晨自当再做讨教!”
……
瑜兰心到底还是走了,林晨带着满心的没落,拖着乏力的步子一步步朝听雨楼走去。在这热闹地夜市上,显得有些悲凉,有些无助。
“瞧,那不是林晨掌门吗?”徐天琼几人参加完婚宴,也不做逗留,几番寻找没有结果便商量着回到客栈再做打算。心神有些恍惚的徐天琼漫不经心地瞅着街上涌动的行人,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中。
会合了羽魔诸人,林晨很快地就将前后所得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他们。当然,个中香艳、暧昧的场景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林晨,你有什么打算?”回到客栈之中,屏退其他人后,羽魔随即问道。
“没什么好打算的。”林晨满不在乎地答道,变戏法一般摊开一张纸条,递给了羽魔,道:“真阳殿我是一定要走上一遭的。魔君你先看看这张纸条上所写的有什么深意!”
羽魔接过纸条,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心中已然明白了字条的出处,随即轻声念道:“欲渡汪洋海,先解三尸虫。林晨,你认为三尸道之人所赠的东西有可信之处吗?”
林晨没有回答羽魔这么一个颇有深意的问题,感性上来说,他还是愿意相信瑜兰心所说一些事。伸手取回羽魔手中的纸条,他再三看了几眼后,郑而重之地收了回来,旋即问道:“从这寥寥十个字中,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羽魔沉吟片刻,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从三尸虫几个字不难想象这句话和三尸道有着莫大的关联。结合上下十个字看来,应当是应对三尸道功法的方式。只可惜我对三尸道所知甚少,仅凭这十个字真琢磨不出什么。”
林晨叹了叹气,慨叹道:“若是加菲在这里,看到这十个字,许能道出个一二三来。”作为一个活了数千年的穷奇,加菲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经验和阅历。若是有能够看出这其中奥妙的人,出了三尸道的人,林晨也只能想到加菲了。而历来信仰是最笼络人心的,若要从三尸道的人中套出些眉目来,只怕不是易事,而且真假难辨。
一只肥嘟嘟爪子在林晨没有察觉之际搭上了他的肩膀,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晨晨,找我来所为何事啊?”林晨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何时和老龙、苍极回来的?”
待林晨告诉加菲那字条上的内容后。加菲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迟疑半晌才说道:“记得当初三尸道创立之初,便有这么一句话流传而出。而当三尸道沉寂之后,这句话也随之销声匿迹。时隔千年,若非晨哥儿你今日提及,我也想不起这许多来。”
暗自整理了一番脑海中的讯息,加菲接着道:“三尸道靠着人体内驻跸的三尸虫来施展攻击,由三尸虫向三尸神借取神通。更可怕的是,由于三尸虫存于人体,有足够的机会了解这人一身所行,善恶皆有所查。若是恶事做尽,三尸神只须引动这些恶事的业力,便足以让人顷刻毙命。即便是修为相当之人也万难逃脱。”
林晨听得暗自心惊,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和赤距的交手中对方使出的诡异法门。不过,加菲的话仍然给了他一线希望,顺着这一线希望,他立马问道:“如若一个人终其一生,只是行善,没有丝毫恶行,又当如何?”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只可惜三尸虫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心善。宿主的死亡并不会给它们带来什么麻烦,恰恰相反,只要宿主一死,它们就可以逍遥自在,省却了诸多事务。所以,即便你没有犯过什么恶事,它们也会穷极心力给你编排出一些来。只要能让你尽快宾天,它们会阴招频出的。”
加菲的一句话让林晨心情冷到了极点。他虽然料到三尸道是个难缠的庞然大物,却没想到对方的功法诡异至斯。这哪里还有一点道理可言,管你多行善事还是恶事做尽,只要落在三尸道手里,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加菲,说了这么多,这纸条上的十个字又代表着什么意思呢?”思忖片刻,林晨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虽然加菲解释了三尸虫的含义,却并没有说明这纸条上内容的含义所在。尽管对于这个问题,林晨也猜出了一点头绪。
“自然是对付三尸道的方法了。三尸道根本在于三尸神,而三尸神需经由三尸虫发挥威力。如果没有了三尸虫,自然可以渡过三尸道这么个汪洋海了。”
然而,一个更为实际的问题摆在了林晨等人的面前。如何摒除三尸虫这样一个祸害就成了问题的实质。林晨自然不知道,而加菲也并没有听过这样的方法。一切似乎都成了无头悬案。
思索无果,林晨也只得放弃了即刻就将三尸虫消灭的想法,他转而对羽魔说道:“魔君,几天已是初八,再有六天真阳殿便会召开那所谓的尊神会盟。此次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去真阳殿看个究竟,即便不能改变什么也能探听得个中虚实。明日我便赶往真阳殿,伺机混入其中。你和他们便以玄天道的名义在会盟当日前往真阳殿,到时再做打算!”
林晨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次日,天蒙蒙亮之际,林晨就又一次消失在了听雨楼。
……
玉龙山是洪都府境内最高的一座大山,其中古木星罗密布,罕有人烟。更让人惊奇的是山巅不时吞吐的各色雾霭,袅袅青烟。当地人皆称,玉龙山是神仙道场,菩萨座下,有着大能者世居于此。
玉龙镇便是玉龙山近郊最大的一处聚集地。在这里,非但有着打量世俗中人,连修真者也时常踏足这里。原因很简单,这里是玉龙山真阳殿的地盘,这里有着洪都府最密集的修真坊,吉安坊。
所谓修真坊,其实就是修真者以物易物的场所。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打动货主的资本,就可以换取对方手中持有的各式珍奇、宝器,运气好的情况下,能淘到一两件灵器的也大有人在。
自林晨修真以来,对这处吉安坊也是向往已久,乘着前往真阳殿的闲暇时刻,他索性就来到这处修真坊猎奇。为了能够淘换得一些中意的物品,他甚至狠狠地捞了一笔加菲的存货,惹得加菲沮丧良久。
一袭白色文衫,腰间悬挂一枚玉佩,手里在拿着一把折扇不住晃动着。林晨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豪门公子,在这处修真者云集的坊间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林晨却是没有丝毫在意周围修真充满诧异的眼光,这些人中,拥有金丹修为的都是凤毛麟角,紫府境界的人更是不见一个。林晨自忖即便是这些人突然发难,自己也是应对有余的。一念及此,他就显得更加清闲了。
筑基期的修真看不出林晨的奇特之处,金丹期的修真就看出不对来了。眼前之人的修为绝不在他们之下,相反的,他们甚至能够感觉到略有些不及。显然,眼前之人有其独到之处。
林晨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一处处打量着沿街的各处售卖丹药、法宝、玉符的修真坊。
正如卖场有好的段位,有不好的地段一样,在这里收售各式修真器物的人也视其修为占据了不同的地段。修为高的人自然可以拥有一个热闹地地盘,引得众人驻足观望,修为低的人只得偏安一隅,默默地等待着“慧眼”之人。
其实,灵物的分配和修为基本是成正比的。在没有奇遇的情况下,一般修真者想获得什么惊世骇俗的宝贝,无异于痴人说梦。
虽然从加菲那里“剥削”了一些财富,林晨仍然觉得有些囊中羞涩,加之并没有发现什么吸引眼球的东西,他索性就沿着坊间走了下去。在一处人烟稀薄的角落里,林晨停下了脚步。
一对兄妹也寻了一处树荫处,用小法术在地上布置了一个临时的台子,卖起了他们所拥有的一些玩意。让林晨诧异的不是他们所卖的东西有多么珍贵,而是其种类之繁杂。
最普通的丹药,御气草;最不起眼的符咒,急火符;最生冷的宝器,阵旗。而更多的则是玄天道此刻缺乏的玉符,虽然品质上看来,这些玉符可以说是次品中的次品了。只是,一对普通的年轻人,如何能够获得或是炼制出这么多东西来。
见到有人到自己的小台子前观望,两个年轻人惊喜地抬起头打量了林晨一番,随即眼光又有些黯淡下来。眼前这个一副富家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虽然看似颇有身家,却没有一丝修真者的样子。在他们看来,也就是偷偷溜出来猎奇的少年公子而已。尽管他二人只是筑基期的修真,对世俗中事物的需求也低到了极致。
这个年轻的公子哥又能给他们什么呢。
想到这里,妹妹又低下了头,沉默无语。出于礼貌,哥哥还是轻声说道:“这位公子,敝处所卖的东西大多有特殊用处,只怕你是用不上的!”
林晨点了点头,道:“此言倒也中肯,这些东西品种虽然堪称齐全,可品次实在难登大雅,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单说这些玉符就记载不了多少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传传讯息而已。”
话一出口,那对兄妹就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林晨的脸上,像是要看个明白,看个通透一般。越看越觉得对方深不可测,哪里还有一丝浮夸公子,五陵年少的样子。哥哥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施礼道:“晚辈眼拙,一时没有迎接,还望前辈恕罪!”
林晨最是不喜客套,和羽魔诸人在一起虽然名义上有掌门,长老,有师尊,弟子。却并不注重什么辈分,尊卑,除非在人前需要作出一副尊卑有别的样子,他们一直是热火一堂。而现在对方的这番客套话倒是让林晨想起自己身处的地方来。
他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用做那些虚礼,我修真的时日比你们恐怕还要来得短,如何称得上前辈。你们就称呼我林晨好了,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虽然林晨这么说,这个年轻男子仍然显得很是谦恭,他再次躬身施礼,答道:“晚辈陆荣华,这是舍妹陆小琪。”说着,他伸手扯扯陆小琪的衣袖,轻声喊道:“小琪,快给前辈见礼!”
陆小琪看了看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少许的“前辈”,老大不情愿地嘟着嘴给林晨道了个礼。随即又蹲下身去,摆弄起台子上那些待售的物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