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十六个小时以前。
与吸血鬼城主莱文伊芙激烈交战后的雷维阿坦,此刻正躺靠在飞行艇的一块烧得焦黑的残骸边,身上的好几处伤口止不住地向外流着血。
好歹也是罗马尼亚的优秀特务,总不至于那么简单就死掉。
现在的情况还真是够狼狈的,不仅因为神志不清而无法使用治愈魔法,连自己的使魔梦魇兽都没办法召唤出来,现在随便来个人就可以杀掉陷入重伤的雷维阿坦。
少年稚嫩而俊俏的脸因为愤怒和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而扭曲。
动动左手,似乎还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右手却完全废掉了,在勉强用剑接下了莱文伊芙一招大力的斩击后,剑身瞬间断裂,右臂的骨头被蛮力拧得像麻花一样,断裂的部分刺进肌肉里,割断了几根重要的肌腱和血管,穿透细嫩的皮肤从肉里露出来。
看起来格外凄惨的伤势,换做普通人的话恐怕老早就痛到晕过去,就算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也铁定会痛到全身冷汗直流,不住地抽搐。
嘛嘛,跟那种等级的怪物打架,没被当场干掉就很不错了。雷维阿坦苦笑,血水湿透了衣衫。
血族的亲王果然很强。
自己刚才的做法的确鲁莽了些,也不知道像这样随便行动回去会不会受到惩罚,不过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也算是不错的结果,本来这种行动就没什么胜算的说。
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符咒贴在胸口和腹部的伤口处止血,符咒上的符文发出淡淡的白光,光明系治愈法术的力量渗透进伤口,渐渐地将原本绽开的皮肉连接在一起,天空中传来飞行艇飞过时发出的声音,高速掠过的气流吹动周边的树林。
树丛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但明显不是风吹动造成的。
“原来你还活着。”范海辛从黑暗中的密林现身,他已经找雷维阿坦好几个小时了,中间还喝光了一整瓶的威士忌。
本来已经在尽可能地隐蔽气息,之前还躲过了好几拨联邦军队的搜查,可是最终还是范海辛轻易地找到,那个男人上帝左手的称号果然不是白来的。
“没办法,谁叫我的命比较硬。”就算现在的样子够狼狈,可是雷维阿坦口气依旧很是嚣张。
“本来想带着你的尸体回去交差的,不过算了,你活着比较有价值。”范海辛上前几步,抬脚一脚踩在雷维阿坦断掉的大腿上。
雷维阿坦痛得大叫,牙齿咬破了嘴唇,而范海辛则是低头欣赏着雷维阿坦痛苦的表情,比起眼前这小子杀人时所用的那些惨无人道的手段,这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同样身为教廷的走狗,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喜欢狗咬狗。”雷维阿坦额头渗出汗水,艰难地笑着。
“我是教廷的走狗没错,但是如果非得要跟像你这种专门替那些混账做些不见光的勾当的‘罪人’归为一类,我还是很讨厌的。”他很明白,这个少年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而是背负着“罪恶”而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诅咒之子,教廷用秘术之流的咒法创造出的生物兵器。
范海辛用力挪动脚底,脚下不断传来断骨摩擦发出的嘎达嘎达的声音。什么神之使者,什么上帝左手,都不过是在给那些被金钱腐蚀堕落的大主教们擦屁股而已,如果不是那些人整天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将大部分的军队用来保护自己的私有财产,那些频繁出现的嗜血怪物或许根本没有机会伪装成人类在城镇中到处觅食。现在又受到命令要把雷维阿坦这个以杀人为乐的‘罪人’给带回去,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就算同样是教廷的走狗,范海辛从来不甘心只听从教廷的命令,而教皇本人也因绝无仅有的能力而那特许他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可以任意选择接受的任务,行踪也可以不用定期向上面汇报。
“反正只要不杀你,把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干脆在剁掉你的手脚之后割掉舌头敲碎牙齿,再打成包裹带回去算了,省得我听到你说话老是忍不住想要杀你。”范海辛一脸厌恶,懒得去看对方的脸。
而雷维阿坦则是咬牙瞪着范海辛平静的脸,没有再说一句话。
手中一张白色的咒文卡片发出血色的亮光,范海辛把它放在耳边,卡片震动,发出很清晰的女人声音。
“那个小子你找到了吗?死了没?”刚好让人能听见的声音。
“没死。”范海辛勉为其难地看了眼地上痛得脸色苍白的雷维阿坦,补充了一句,“不过快了。”
“那就尽量不要让他死,就这样把他带回来。”女人的声音不紧不慢。
“就这样?”范海辛故意加大音量反问道,好让一边的雷维阿坦能够听见。
“就这样。”简单的回答,没一会儿卡片上的血色亮光突然消失。
范海辛把踩在雷维阿坦大腿上的脚移开,无视狠狠瞪着他的雷维阿坦“你也听到了吧,所以最好现在就给我安静一点。”
周围搜索的联邦军队太多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无法走动的雷维阿坦脱离包围圈还真不是太容易。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通知下莱文伊芙会比较好,说不定她一声令下就把军队都收回去了,然后他立马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通讯方式是自己与莱文伊芙之间的秘密,不仅不能让多余的人知道,而且不到关键时期也不能够轻易使用。
雷维阿坦没有继续叫下去,只是在嘴里轻微的哼了两声。
范海辛皱起眉头,然后毫无预兆地一拳打在雷维阿坦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力道将他的下巴打到脱臼,又刚好让他不至于因为头部突然间受到冲击而晕过去。
就这样,范海辛扛着重伤的雷维阿坦穿行在林间,一路上碰见好几拨搜索的联邦士兵,都被范海辛用强而有力的手刀迅速解决,几次下来居然没被任何人发现。
“敌袭!我们遭到身份不明的敌人攻击!”
“敌人太,太强了,撤退!我们必须撤退!”
“不准撤退!坚守你的岗位,士兵!”
“可是……这……啊啊啊啊啊……”
这小子果然干得有够出格,居然被这么多联邦士兵追捕,看来这下又接了个相当麻烦的任务。
“到底还有多少人要解决?”范海辛扛着雷维阿坦飞身越过几个失去知觉倒在地上的联邦士兵,朝着不易被人发现的森林边缘跑去,那里有条河刚好可以消去他们身上的味道。
“已经没那个必要了。”右侧一道剑气斩过,几棵*的树干应声被斩断,范海辛低头躲过致命的剑气,肩膀上的雷维阿坦差点掉到地上。
是谁没事用剑气偷袭人的!
范海辛看着自己喜欢的大衣被剑气切开道口子,低声欲吼,却看见不远处树上的持剑人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不易被人察觉到的杀意,曼德斯从树上跃下,剑指范海辛肩膀上的雷维阿坦,肩膀上的绷带微微渗出鲜血。
“我不管你是谁,立刻把你肩膀上的少年放下来,我跟他还有些恩怨要解决。”曼德斯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猎物的捕食者。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不过把这小子活着带回去是我的工作,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砍他一两只手脚下来,这样子你也不算什么都没拿到。”相当中立的选择,范海辛试着要跟这个看起来很有实力的男人谈判,如果双方打起来的话肯定很浪费时间的,他可没那个闲情为了这个臭小子跟人拼命。
“多说无益,你若是不把他留下来除非打赢我,要不然我绝不会让你们就这样离开。”谈判破裂,剩下的就只有交战一途。
说真的,他越来越讨厌这个工作了。
范海辛把肩膀上的雷维阿坦随意扔到一边,雷维阿坦闷哼几声就不动了,看样子好像是晕了过去。
“真遗憾,我本不想牵扯到其他人的。”曼德斯的语气没有丝毫虚假的成分。
“我也是,谁叫我们两个的立场刚好是相对的。”范海辛笑笑,从大衣中拿出机械十字弩和银色回旋镖。
“交战之前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范海辛。”轻轻一握,银色的飞镖露出尖利的四片利刃。
“绯色之焰团长,曼德斯。”
下一秒,银光四泄。
曼德斯和范海辛同时出手,银色回旋镖划破空气朝着曼德斯飞去,撞在剑身上激起一阵火花。
银色回旋镖转了一个圈之后又回到范海辛手中,同时被曼德斯跃身靠近,连发模式下的机械十字弩一阵连射,十几颗钢珠被发射出来,刚好封住曼德斯回避的空间。
“……”曼德斯连忙躲避,叮叮当当,几颗钢珠穿破防御,勉强擦过大腿。
范海辛看了眼手中的银色回旋镖,教廷秘术的锻造武器居然被高度压缩下的剑气砍出了几个缺口,虽然不太清楚冒险猎人之间的等级区分,不过有些活了大把岁数的骑士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个年轻人却可以轻易地做到。范海辛在心里暗暗赞叹,再一次觉得为了地上那个臭小子就必须得和这个冒险团团长交战,真的很不值得。
经过之前几下试探性的攻击,双方各自基本的了解了对方的实力,看来今夜很可能会有一个人就此躺下。
穿着看上去很累赘的皮大衣,范海辛的动作却超乎意料的灵活,完全没有被那件酷劲十足的皮大衣拖累到的样子,动作稍微大点就能听见细微的金属敲击声,似乎他身上还藏着不少用来对付敌人和怪物的武器。
“接招吧!”曼德斯没有顾及肩膀上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裂开的伤口,挥剑上前。既然范海辛完全没有要交战的意思,那就把战斗尽可能拖延,说不定他一慌张就能找到平时不易被察觉的空隙。
任何人都有弱点,谁也不会例外。
在移动速度上明显占优的曼德斯不断变换攻击方向,试图在扰乱对方视线的同时打乱攻击节奏,可是范海辛完全不吃这一套,前后左右无论从那个方向发动攻击,都会遭遇到无数反击回来的钢珠,就好像他全身上下都是眼睛一般。
曼德斯的想法他又何尝不知道,既然对方有意要拖延战斗,不如将计就计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来攻击,然后彻底终结他的战斗能力。
一个漂亮的连续挥斩,剑气产生的白色雾气瞬间遮蔽了视线,曼德斯不等对方反击就贴着地面迅速来到范海辛的右手边,一个刺击瞄准他的腋下部位。
范海辛刚借着银色回旋镖打碎了几道正面袭来的剑气,就看见曼德斯已经将剑尖瞄准了他的腋下。
“太过着急的话,可是会死的很惨的,年轻人。”范海辛诡笑,右手黑洞洞的袖口处射出三道银光。
这个动作刚好被曼德斯捕捉到,涂了强力麻痹神经毒素的三发连续发射的袖中箭直接朝着他的面部袭来,眼看着就要被击中曼德斯快速后退,同时横起剑挡在面前。
“叮叮”两下金属的撞击声,挡住了前两发袖中箭的曼德斯突然感到头部在受到撞击后一阵强烈的眩晕,原来范海辛趁着他自己挡住视线的同时一记强有力的手刀砍在他的脖子上,连壮硕无比的犀牛都是一击倒地的手刀,曼德斯居然没有立刻倒下。
摇摇晃晃支撑着身体的曼德斯,紧接着腹部又中了最后的一发袖中箭,强力麻痹神经毒素透过血管直接进入大脑,刹那间就麻痹了他身上几乎所有的感觉,脚下顿时就像是踩在面花上一样软弱无力。
“这样子你应该没法再战斗了吧?”范海辛看着昏昏欲睡的曼德斯,却没有补上最后一击结束战斗的手刀,只是任由他无力地站起身。
没来得及使用任何必杀绝招就被轻易解决的曼德斯用剑支撑着身体,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范海辛,然后一咬牙在手上割了一刀。
随着手臂上的血液喷出,刚刚失去的痛觉又回到了曼德斯的身体内,剧痛刺激着大脑的神经,使得昏昏欲睡的感觉消失了不少,“还没结束呢。”曼德斯大吼。
范海辛回头看着曼德斯的自残行为,心中不由得佩服这个年轻人坚韧不拔的毅力。
“好吧,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会尽全力在一招之内解决的。”范海辛轻笑,从腰间拔出了平时不常使用的短刀。
还真难缠。
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莱文伊芙,纵使全身是伤也要拯救怀中的少年,仅仅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催动残破的身躯奋力上前,像是什么都无法阻止其前进的脚步。
“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范海辛有些动容,但是丝毫没有要同情曼德斯的意思。
“为了我的伙伴。”曼德斯艰难的笑着。
范海辛从来就没有伙伴,也不懂得“伙伴”这个词对他而言的含义,不过想必曼德斯的那几个未曾蒙面的伙伴,都是对他来说值得豁出自己性命去拯救的人吧。
“既然如此……”范海辛挥刀上前,然后就是刀与剑之间的激烈碰撞。
越是危险的情况就越是能激发出身体的潜能,曼德斯之前曾经经历过的生死之战中都是靠着冷静的头脑和强制压迫下爆发出的潜力才能够获胜。
“无想鬼斩·皆杀!”曼德斯的身影化为复数的残像,挥舞的剑刮起纷的乱银色旋风,但凡是被卷入的树木石块纷纷化为零碎。
范海辛左闪右躲,同样凭借着对危险极度敏感的第六感预先躲开挥来的剑,咋看之下似乎是在节节后退,实际上却完全不像是陷入被压制的状况。
最终范海辛一刀未出,却躲过了看似不可能避开的剑雨。
“很凌厉的剑,但是还不够快。”范海辛一脸的从容不迫,用刀背轻易地接下横劈来的剑,握剑人的魂,剑的魂,互为一体,可以感觉到灵魂深处愤怒的咆哮,不带一丝迷茫。
年纪轻轻的就能有如此功力,真的很了不起。
但是身为屠魔游侠的范海辛明显更是技高一筹。
范海辛一下子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将气劲灌注入如同钢铁般强而有力的右掌中,使得右掌瞬间足以一击崩碎巨石甚至斩破重甲,挑开剑锋,一个发劲就朝着曼德斯颈后猛斩!
这一斩,曼德斯顿时失神,整个人朝着前面飞出去好几米,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又折断了一条右臂才勉强停下来。停稳后只见两管鼻血从曼德斯的鼻腔中涌出,后脑受到如此摧筋断骨的重击,换做普通人的话几乎不可能再站起来。
曼德斯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脑子里满是刺耳的蜂鸣。
远远传来联邦士兵的叫喊声,估计是有人注意到那些被打晕在地上的士兵还有这里交战的声响,于是便都急忙赶过来。
不过那些人来再多都没用,要不是看在莱文伊芙的面子上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那点数量的联邦士兵一起上都不能把他怎么样,双方的实力差距可不是仅仅靠数量就可以弥补得了的。
曼德斯强忍着小脑在受到重击后失去平衡所带来的强烈眩晕感爬起来,可是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力量。
范海辛啧啧称赞,弯腰扛起因为重伤而晕死过去的雷维阿坦,一脸抱歉地说道:“对不住了,年轻人。”然后留下的是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或许这场决斗的结果有点让人诧异,但绝不会太过出乎意料。
“你给我站住!”奋力地叫喊,却透着深深的无奈。
曼德斯面如死灰,绝望渗透了意识。
不甘心之类的想法,不过是徒劳的无用功罢了,这个世界从来不承认弱者也有命令强者的权力。
“你的伙伴还有救,不过……那得等段时间了。”范海辛偏过头,看了还在地上挣扎的曼德斯最后一眼。
当高大的背影彻底消失之际,曼德斯的视线也变得逐渐迷离,最终归为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