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暴力升级
养膘2015-10-25 02:054,765

  殷敏搬着柴火回来了,粉嫩的小脸累得通红,鼻子尖还沁着汗珠,哼哧哼哧地把怀里的木柴放地上一放,满心欢喜地等着其他人的赞许。可是等来的,却是李施宁冷冰冰的眼神,简称李冰冰的眼神。“殷敏啊,这些木柴还不够啊,这么一点烧一会儿就没了,还得麻烦你多跑两趟。”

  “啊?还……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啦!你总不希望到时候把汤煮得半生不熟的吧?”

  “先不说煮汤,烘烘手暖暖脚什么的也不能少啊。”

  “行了殷敏,叫你去你就去,你别忘了,刚刚你吃的压缩饼干是谁找来的!你要不想饿肚子,就乖乖地听宁宁的话,快去快去!”

  殷敏低着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好抬手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继续捡树枝去了。班道红见殷敏走了,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还是我说的话够分量吧!你们两个多学着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有点心虚,其实这三个人平时在学校也算是老实巴交,要她们去欺负人?她们天天在学校里晃悠都怕,怕被人欺负了。她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跟殷敏没有什么区别。弱势的人就是这样,为了避免自己被欺负,就会自发地走到一起如同被剪了毛的羊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就像是围在李施宁身边的那些人一样。她们其实很懦弱,很胆小,只有寄居在很大的屋檐之下才会有安全感,而李施宁对她们来说,就是那个很大的屋檐。每当遇到事情,她们就会蜷缩起自己的身子,把自己塞进看似强势的团体里寻求保护,她们要做的,且是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逃避。

  如今,一直在逃避的人要冲锋陷阵欺负人了,技术含量自然不会很高,但是热情是有的,积极性也是有的,没有人愿意永远当弱者,所有人都想有一天能够调换立场,农奴翻身把歌唱。叽喳三人组终于翻身了,虽然目前她们欺负殷敏的手段并不算高明,仅仅停留在威吓上面,但是她们有着高涨的热情和积极性,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她们欺负人的事业只会日益红火,花样也会变得琳琅满目起来。

  另外两个听班道红在那里大放厥辞,虽然脸上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带着一丝你算老几的不屑,但是却无力反驳,内心深处,还真的兴起一点向她学习的念头来。

  李冰冰,啊不是,是李施宁坐在一旁,嗔怪着班道红说:“红红,你真是的,你这样说会吓到殷敏的,只是大家分工不同而已,你要好好地向她解释才行,不要让她以为我们是在欺负她么。我们要吃饭,要填饱肚子,就要干活,不干活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你们说对不对?像红红和婷婷,收拾干草就很辛苦,乔乔呢,也一直在照顾我,萱萱也没闲着,找了这么多吃的东西来,大家都很辛苦,又不是殷敏一个人在忙活,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三个人听一句点点头,但是迟萱却感觉到,李施宁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也就是说,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好了,大家一起来把干草铺一铺,晚上好睡觉。”李施宁嘴巴上说的是大家,可自己压根就没有动手的意思,叽喳三人组却很自觉地朝着干草垛子扑去,迟萱无奈,也只好跟着那三个人一起开始干活。

  殷敏来来回回一共去捡了三趟柴,李施宁这才满意。她学着安琪拉生火的样子把一半的干柴搬到了洞口外,堆成一个小山的样子,中间留了点空隙,然后铺了一些干草在上面,另外五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着历史性的一幕,李施宁点燃了火柴,噗的一声,红磷燃烧的味道游走于六人之间,六双眼睛,看着那点微弱的火焰慢慢移动到干草之上,然后李施宁的手指微微一开,那星点火光就垂直落体,掉到了草堆上。

  干草遇火,开始燃烧,渐渐的,小火变大火,大火变强火,火焰苗子扑腾扑腾地往上窜,燃尽了干草,终于存活与木柴之上。

  火,生起来了。

  火光照耀着六张忐忑不安的脸,直到她们变得兴奋。在一个陌生而又充满危机的地方,燃起了火焰,同时,也燃起了六个少女生存下去的希望,内心深处的颓丧,似乎也淡去了一些。

  她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石头架子,然后把壶放在架子上烤。壶里面,是殷敏找回来的各种菌类蘑菇,不一会儿,水开始翻腾,蘑菇的香味扑鼻而来,久久没有美餐一顿的姑娘们都拼命地咽着口水。有些朋友可能就要有微词了,怎么这些女孩子都这么不矜持,我只能说,很多事情你要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去看待,佘太君带着十二寡妇征西你当她乐意呐,袁崇焕带着兵跟着清军屁股后面绕着北京城走了一圈也是真没办法,还有彪哥那事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不也是东哥惯着惯着就给惯出来的嘛,要把你放到大西北支援灾区一礼拜回来给你碗榨菜肉丝面,到时候你那模样说不定还不如她们。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动手,因为她们实质上的领导还没有放话。通常在搓饭前领导同志都是要先废话一番,感谢人民感谢党,然后大家开饭,李施宁的政治觉悟没有这么搞,二话不说,拿布裹着壶的把手分了六碗。

  这六碗汤也是分档次的,第一档次的一碗,里面汤多内容多,第二档次的三碗,汤少内容一般般,第三档次的一碗,汤多内容少,第四档次的一碗,汤少……没内容。是的,你没看错,第四档次的那碗只有半碗汤,却没有一颗蘑菇,哪怕金针菇大小的菇菇都没有。你要以为这碗汤是李施宁给自己准备的,以表现她无私无畏的革命主义情怀那你就错了,这碗真正意义上的汤,摆到了殷敏的面前。

  李施宁拿起那碗第一档次的汤,有点宋江请吃饭的意思,说:“大家快吃吧,不然就冷了。”迟萱看看自己面前那碗第三档次的汤,又看看殷敏那碗第四档次的汤,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只能默默无语地端起碗,吸溜着鲜美的汤汁。

  “我……为什么我的汤……这么少,而且……什么都没有……”殷敏终于大着胆子抗议了。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因为她的声音太小,小到连自己都不太听得清楚,即使其他人听见了,也不会搭理她,她不敢抬头,生怕看见那一双双凌厉的眼睛,她害怕,她委屈,但是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她终于明白到,自己在这个团体里面,是孤立无援的。

  殷敏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属于她的食物,靠到墙角边,背贴着墙坐了下来,只有这样她才感觉有所依靠,虽然离火堆远了些,虽然离喧闹远了些,但是她需要的是踏实。她抱着双膝,捧起那碗汤,吸了一点点,然后在嘴里不停地回味着,直到汤和唾液混为一体,再也尝不出味道了,她才依依不舍咽下去。虽然她的汤最少,但是她却是最晚喝完的人。

  吃完了饭,她们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侃大山。这是叽喳三人组的强项,这三个人要是侃起来,那真是侃天侃地,还侃别人拉屎放屁,上侃党中央的最新政策,下侃菜场今日土豆实价,该侃的侃,不该侃的也侃。这么侃着侃着,几位就累了。这不奇怪,其实侃大山是一件十分费体力且费脑力的活动,首先就得要求你强记博闻,不然你都没内容跟人家侃,其次要你巧舌如簧,光心里知道嘴上说出不来还不行,最后要求你才思敏捷,不能别人都话锋一转开始说金刚恋,你还停留在思考刘德华到底结没结婚。综上所述,能在侃大山这一行业里脱颖而出的人士,以后绝对是搞公关的一把好手,你要是再有点家世背景,那就是上流社会里俗称的——名媛。

  饭后活动结束了,大家就该洗洗睡了。殷敏朝着自己前一天的铺位走去,却发现很不巧的,上面已经躺着人了。

  “嗯……那个……班道红……这里……我昨天是睡这里的,你是不是……是不是……”殷敏通红着脸,不停地摆弄着衣角,连说了几个“是不是”,却不知道应该接什么。班道红躺在草垛子上懒洋洋地说:“是不是什么?你昨天睡这里又怎么样?你睡过了所以这里就归你了?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大家都按照昨天那样睡不是挺好……”

  “那你要宁宁睡哪里?睡外面?她昨天没睡在这里,你的意思是要赶她走了?”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就是,想睡觉……”殷敏面对着班道红猛烈的攻势,开始语无伦次,手足无措,眼睛眨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你想睡觉,我们都想睡觉,就因为你想睡觉所以大家都得让着你?你也太自私了吧!”

  “你……你蛮不讲理!”殷敏终于大声地说出了一直压抑在自己心中的那一句话。

  “啪——”班道红的手,狠狠地刮过了殷敏的脸,这一巴掌,打得又脆又响,甚至于班道红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跳起来打这一巴掌,等到自己醒悟过来,这一掌已经打了下去。强势,使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骄横,暴力,也在无声无息中升级了。

  这一巴掌给班道红的感觉很好,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她隐隐意识到,自己终于站上了强势者的舞台,她可以欺负人,可以不再为自己势单力薄而感到忧心忡忡。

  这一巴掌似乎也打醒了殷敏,她已经了解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地位,但是她仍抱着一丝希望向迟萱投去哀求的眼光,迟萱不是不想帮她,但是李施宁柔中带刺的话不时地在她脑中回荡,在对上殷敏无助的眼神时,她选择了别过头,不看。

  殷敏没有再做任何挣扎,她擦干眼泪默默无语地躺到了白天李施宁躺过的石台上。岛上的夜晚风很大,殷敏的身子下面没有一根干草垫着,石台越睡越冷,她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像是小巷里无家可归的小野猫。

  夜深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传来几声动物的嚎叫。干草垛子上的五个女孩一动不动,看似睡着,却是各怀心事。宁静的夜,最容易引起人无端的思念,或许白天能够风风火火地做事,忘掉一些不必要的烦恼,可是在夜里,心底深处的一些思绪就会悄悄地爬出了,诉说着人们内心世界真实的感受。

  这些女孩终究是女孩,本来这个时候她们应该是躺在家里柔软暖和的床上,一边看着时尚杂志,一边等待着闺中密友回过来的短信。又或者是穿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时尚服装,流连于城市角落里的每一个酒吧舞厅。再或者是整理着上课的讲义,明天要交的作业,预习着第二天的课题。

  但是这些已经没有了,甚至有可能是再也没有了。她们将要面对的,不再是老师,同学,父母,男友,而是死亡。或许是饿死,或许是渴死,或许是被猛兽咬死,或许是跌入山谷摔死,或许是精神崩溃而死,或许是希望破灭而死。她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什么样的处境。这是一个被死亡包围的处境。

  或许几天前接踵而来的重重打击麻痹了她们面对死亡时候的恐惧,但是随着心境的安定,对生的渴望的死灰复燃,这种恐惧,又悄然跃上心头,缠绕着她们原本就不多的理智,狠狠地冲击着她们尚且不成熟的精神防线。

  夜,是孤独的夜,是谧静的夜,是适合流泪的夜。

  “婷婷,你……睡着了么?”

  “没有,我,我睡不着。”

  “我也是……我想我爸了……”

  “你不是一直都说你爸唠唠叨叨的,最烦他了么?”

  “他的确是唠唠叨叨的,但是……他每天都会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酱爆田鸡,可好吃啦。而且……妈妈走了以后,他老了好多,白头发也多了好多,其实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开始有点想念他的唠叨了……”

  “红红……你哭了么?”

  “谁哭了!我才不会哭!我……婷婷,我真的不想哭,可为什么,我止不住眼泪呢……我止不住啊,我很想止住的……我真的不想哭的……”班道红抽泣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落入了山洞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红红,我好怕,我睡不着。你说我们能回去么?”南星乔也没睡着,听着听着也说话了。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吧……你们不要问我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都别吵了!你们也别害怕,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就能回家。”李施宁镇静的语气暂时安抚了紧张的情绪,那三个人,留着泪痕相依入睡,她们都只能相信她,只是谁也没有看见,李施宁掩着脸,从指缝中渗出的泪水。

  躺在一边的迟萱的脑中,也渐渐闪过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她想起了爸爸妈妈,她想起了陆桐,甚至于,她还想起了他。回忆往事种种,虽然他这个人浪荡无形,但是对自己却是很好的,在机场,自己被佩雷斯点名点中,是他,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在孟加拉,大家都陷入绝望的时候,是他,出谋划策解救了大家,在海上,又是他,镇定自若抗击海啸。女孩总是憧憬英雄,他虽然是无耻下流不要脸了一点,可是,总还小小算个英雄,而且,是一个对自己倾心的英雄。迟萱忽然发现,原来每当自己想到他的时候,心境是如此平静,即使大家都在害怕,大家都在哭,但是她仍有一丝幻想,幻想着他会带着他一贯*亵的笑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萱萱,我来了。

  “臭东西,不要叫我萱萱!”迟萱嘟囔着梦话进入了梦乡。

继续阅读:60 毒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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