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前。
“我的钢琴呢,我的钢琴呢。”一位身著华服的男子,站在空荡荡的琴房里,咆哮着,嘶吼着。象个丢失心爱玩具的小孩,愤怒,不满占据了内心的所有空间。
红叶山庄,福川房地产大亨许氏家族就住在这全福川最高档的别墅群。十二栋样式不一的别墅,或奢靡,或简约,或西式,或中式,犹如春笋般矗立在鼓山半山腰。正中一栋占地一千多平方的两层欧式花园洋房里,一位华服男子站立在空荡荡琴房里,寻找着自己心爱的钢琴。
闻讯赶来的管家还未开口便被华服男子训斥出琴房,畏畏缩缩的退出了琴房。不一会,从楼上走下一位中年妇人。妇人年约五十,长发盘基,面容端庄。皮肤与身材保养得当,一点都不显老态。穿着一身天丝九分袖白色休闲套装,简约却掩藏不了浑身上下咄咄逼人的贵气。妇人慢条斯理走下汉白玉台阶,微皱柳眉。管家见妇人下楼,丝毫不敢怠慢,迎上前来。躬身问好。
“夫人早,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老马,什么事呢,吵吵囔囔。”
“少爷知道钢琴被搬走了,正发火呢。”马管家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妇人摇头叹息着,这孩子。为什么还是这么倔强。想着,妇人脸上洋溢着为人父母的关爱之情。
“走吧,去琴房看看。”妇人低声说着,表情迅即从叹息中恢复过来。仍然是一副高贵妇人的模样,好似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每一个真正热爱艺术,懂得艺术的人,都将自己的乐器视为珍宝。许泽铭亦是如此。自八岁开始接触钢琴时,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这一样高贵的艺术。由于家族富庶,许泽明求教于各位名师,三年便有所成,十二岁开始上台演出,十四岁便在福川音乐剧院开办自己的第一场钢琴演奏会,并引起国内音乐界的广泛关注。十六岁获得爱耐斯库钢琴奖第一名,名头在音乐界一时无两。但是作为家族继承人,如今已经二十二岁的许泽铭,被迫接受涉及金融,投资领域的深造,而远离自己心爱的钢琴。对于一个艺术家,这样做是多么的残忍。久而久之,原本彬彬有礼,平易近人的青年钢琴师许泽铭脾气慢慢变得暴躁。刚刚从公司加班一个通宵回到家里,想到琴房碰一碰那久违的钢琴的许泽铭,一到琴房却发现,琴房里已经空荡荡的,心情可想而知。
只见管家轻轻的将琴房的门敲开,妇人跟随其后。还未进入琴房便听见许泽铭大声怒吼。
“滚。都给我滚。”许泽铭气急败坏的怒吼着,失去钢琴的悲痛,几乎让许泽铭失去理智。
看着自己的儿子难过的样子,作为母亲,妇人心里还是有些不舍。脸上尽是慈母的关爱。
“熬了个通宵还没吃早饭吧,赶紧去吃点然后上楼休息。”
许母言词和蔼,在她心里,面前的儿子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子。这一次没收了他心爱的钢琴,她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要有钢琴在,儿子就无法将心思都用在继承家业上。许氏集团未来的命运可是掌握在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手上。
“你把我的钢琴送到哪去了。”坐在墙角的许泽铭面无表情,眼神犀利的看着原来放钢琴的地方。风透过窗户,吹起白色的丝线窗帘,阳光重叠着,晃动着打在地上,让房间更显得空旷。许泽铭双手抱膝盖,下巴轻轻靠在膝盖上面,眼神慢慢变得空洞,无法言喻的失落。
许母开始有些心疼,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母爱,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你爸嫌你老是惦记着钢琴,不务正业,将钢琴送给他的母校了。”
许泽铭突然有些想笑,为什么从来都无法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他难道不知道那是小姑送给我的成人礼吗?他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啊。我做什么事都得经过他的同意,他呢,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许泽铭哭了,有泪无声。原来,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只有钢琴而已。他的童年太缺少家庭的温暖了。
自己孩子在自己面前伤心难过,作为父母的怎么可能不为所动。许母只觉心揪得发疼,只是她的孩子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有许多事情是需要放弃的,包括兴趣,甚至对艺术执着的热爱。
琴房里安静了许久,许泽铭就这么靠在阳光照不到的墙角坐着,一言不发。许母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
“那钢琴早上才过来拉走的,估计还在路上,现在追的话应该来得及吧。”许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松了口。
许母的话象一串珍珠般散落在许泽铭的脑海,让许泽铭眼里顿时闪现出流光溢彩。许泽铭猛的站起身,朝院子里狂奔,留下许母与管家在空荡荡的琴房里。不一会,院子传来低沉又强有力的马达声。
许母无奈的摇头苦笑,脑海里满是许泽铭的成长历程,就象电影一样不断的放着。
“这孩子,还真是天生的艺术家。”
一辆银色保时捷911从山道上由远及近驶来,伴随着低沉有力的马达声,整辆跑车犹如一把锋利的军刀。
配备七速PDK双礼盒器变速器和PASM保时捷主动悬挂控制系统等高科技装备的911,在许泽铭的控制下,肆意挥撒着极致的速度。许泽铭一心想着追回钢琴,油门几乎踩死,在他的印象中,上山时只遇到一辆白色帆布货车,如果不出意外,车上肯定载着自己的钢琴。必须在货车下山前追到,不然货车一旦下了山汇入了市区四通八达的交通中去,便难以再追到了。想到这里,许泽铭便再次将油门踩紧。这条山道走过这么多次,许泽铭还是第一次将速度飙到200公里每小时。
鼓山下院。
“强哥,你说有钱人怎么都喜欢住山沟沟里,真是钱多了没地方花还找哆嗦。住在山里还能当闲云野鹤拉?”
“你知道个屁,山里空气好,风景好,哪像城里,乌烟瘴气的。我要是有钱,我把鼓山都买下来当自家后院。”
“强哥,你说这个许氏集团财产够不够买下鼓山啊。”
“估计十座都能买下。”正在开车的强哥嗤笑一声。
两名货运公司的送货员在驾驶室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侃着,眼看着就快下山了,两人只觉得后视镜里银光一闪,纷纷下意识侧头一看,只见从刚刚路过的一个弯道闪出一辆银色跑车,并以高速向自己驶来。
“这不是刚刚遇到的那辆跑车吗?”
强哥没有说话,将货车稍稍向山道内侧靠了靠,以便让跑车超车。这年头,玩命的人多了去了,还真不敢惹。
许泽铭驾驶的911超过了货车,不一会便又拉开了距离。
“强哥,那车停下来了。”
强哥眉头紧缩,脑袋里却满是疑惑。跑车停下来他自然是看到了,但是停在路中间叫自己怎么过去,难道要劫财劫色?听说现在的富二代都有些不良嗜好。想到这里,强哥有点矛盾了,从还是不从,这是个问题。
货车在离跑车一米远处停下,此时的许泽铭已经迫不及待的从车厢里跑下来,无暇顾及从货车上下来的两人,径直朝车后跑去,一把便将后箱车门给打开。里面赫然放着的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钢琴吗。
一架纯白色的三角钢琴被固定在车厢内,昏暗的车厢掩盖不住琴架烤漆折射出来的光芒,每一个菱角都是精雕细琢一般,流畅的曲线,典雅的雕刻花纹。就连不懂艺术的人一看也便知这钢琴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嘿,你干嘛呢你。”两人尾随在许泽铭身后,一看他打开了车厢门便出声制止。
许泽铭笑了,就象一个孩子般天真的笑了,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话,找回钢琴,对于许泽铭来说就象找回童年的一起成长的伙伴一样,看得入了神。这架钢琴自十六岁生日到现在就一直陪着自己,算算也已经过五六年了。脑海里泛起关于自己与钢琴的种种画面,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见许泽铭没有答话,两人有些莫名其妙了,看着一言不发呆呆望着钢琴的许泽铭,两人面面相窥。强哥正欲上前开口再问,只闻山上传来穿透力极强的电子乐和狂躁的马达声,带着呼啸的风声沿着山路朝三人这边而来。不一会便从弯道处闪出一辆黑色改装车,正以极高的速度下山。
强哥上前一步,举手示意对方停车,前方过不去。好一会,也没见黑车改装车有停车的意思,速度却好似更快了。
强哥眉头紧锁,只觉好像哪里不对劲。看着黑色改装车一点点的靠近,强哥的瞳孔慢慢缩小。突然,脑袋象过电一般。
“快闪开!”
强哥大吼一声,一把推开身旁的小弟,两人一起跌在路旁的草丛堆,强哥一个哆嗦,起身要再拉车后的许泽铭时已是来不及。
许泽铭只听耳边一声怪叫,茫然的转过身,只觉眼前被一个黑色的影子所覆盖,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后跌去,重重的砸在货车上。一切的影像,回忆都在这一刻开始模糊起来。货车上的钢琴似乎有感应般,随着被撞击后的货车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吟。慢慢的,慢慢的。鲜血开始蔓延在整个车厢内。成长的画面象老电影一般一帧一帧的在许泽铭脑海里切换,最后变成了一弯浅浅的微笑。
无论贫穷,无论富裕,生命在死亡面前,一样的渺小。
草丛里的两人看着眼前的画面都惊呆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强。强。强。强哥,到底,怎怎怎么回事啊。”小弟抓着强哥的袖子哆哆嗦嗦的说。
强哥甩了甩脑袋又吞了吞口水,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的他,也只能强作镇定。
“赶紧打电话报警,我看看还有的救没。”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前走去。
现场有些惨不忍睹,改装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深深陷了下去,车上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眼见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车内还弥散着浓浓的酒精味。
一旁的许泽铭则倒在车厢里,鲜血不知何时溅到钢琴上,点点殷红煞是鲜艳,与这一天才钢琴师不再有光彩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