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无处不到的风。”
“哦?”领主扬了一下嘴角,“看来江湖上已经出现了一匹风云人物。”他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他是你唯一的弟子?”
“是的,”他知道领主想知道什么,“我从云显的手中救的他,那一年,云显,大概没有多少人知道云显其实没有疯,他为了追杀轩辕门的那个了孩子,杀害了好几个十多岁的少年。”
“没有人没有背景,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领主停了一会儿,“这些都不重要,”继而决绝地说道,“最关键的是,找月魄的线索断了。”
“那倒未必,”领主神情振奋,只要找到月魄和日魄,不要说这四方护神,就算龙木复出,射日重现,也不值得正视,他听着,“轩辕门在乾坤九算镜上擦去了一个名字,那个人,才是唯一知道月魄所在的人。”
领主皱了一下眉,“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个没有名字的人?不过对于你,应该不是不可能吧。”
“大概吧。”这样的答案领主是不满意的,还没等他转过脸色,他接说道:“如果我找不出这个人,我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领主要的就是这句话,他费尽心机除掉天下情报唯一留下他就是为此一用,“不过有一点我还有疑问,商城为什么会出现在鲜花云?运那么多金子去可不是简单的事。”
“是东风大街上包子坊的福安老人托他去的,老人是天下情报里的元老级人物。”
“老人的确不简单,商城的行事我一定要知道,商勤大管家可撑控着我大半个宗政明宫。”唯一可以放心的是,他掌控了管家整个人。
已是深夜,又是星河灿烂,但那遥远的星辰与眼前宫灯辉煌的宫殿相比,逊色且没有诱惑力。
“成焰这次败得好彻底,”从这句话中,荆无言听出了怀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怀疑的人就只有这个陪一起走过那段最惊天动地、惊心动魄的岁月的成焰,再过几天,成焰就二十岁了,当年轩辕门一直有机会杀掉还是孩子的他,然而,他却冒着天下变动的风险,没有杀掉这个人,是否曾料到他会放了轩辕日成,让他携龙木而去,如果是真的要杀掉那个孩子,即便是受了这样的伤,那个孩子也应该逃不了吧,终究无法信任,所以,他还他的身边有一个人。
“不过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去那么远的地方也好。”领主点了一下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所有的事算是交待清了,荆无言向他,“我还是出宫去吧,回去做事方便一点。”
“嗯。”领主点头允许。
他刚刚走到台阶处,回头说道:“秦雁有一得力助手,石御风,他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至今还没有他的下落。”领主皱眉,这一次还是有漏网之鱼,而且还是一条不小的鱼。
“你去吧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找出那个知道月魄下落的人。”
领主走下高台,向书房里去,苍野此行,算是再一次将苍野翻卷进了一次,竟还是一无所获,轩辕门讲划的周密性,比自己所了解的更为复杂,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去地下宫了,地宫里的龙脉,他突然很想去看看。
地宫深处,那个躺在榻上的少年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即使只能看到这无尽的黑暗,也可以微抚他内心的惶恐,也可以一点一点地使自己的意识苏醒,意识每苏醒一点,就更能体会到这种黑暗所带来的惶恐,不记得光明,也记不起过往,那两个来放取自己的血的人彻底在他的意识里就如两个吸血鬼,给他开启了黑暗之门,蔓延的黑暗连他记忆中的时间的概都吞没,将他淹没得如此透彻,这个被黑暗与鲜血彻底吞没的少年,唯有睁大眼凝视黑暗,细嚼着伤口,特别清醒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双手臂上放血的伤口,从肩处到中指指尖,有多少个伤口,手腕处那些被割过无数次的同一个伤口,在害怕中抚摸时竟然会产生金属的错觉。
地宫的门突然打开,他闭上眼睛,领主走到榻前,碾了一下右手中指上的指环,指环发出微弱的光环照在少年的脸上,苍白得惨烈,见他睡得如此安祥,讽刺地哼笑了一下,“不是龙吗,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了。”想五前年,将他从银河带进来的时候,才十三岁的他竟斩杀了五名龙虎卫,不然自己也不必废他的武功,将他藏在这深宫之中。听出他气息虽然均匀,但比正常的人要弱些,想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常态了,自己的担心有些多疑了。
他走出地宫之后,他睁开眼睛,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可真是警慎,他对你还是有顾忌的。”,听着这个声音,他坐起,虽然都是困在同样的黑暗里,但他却是自由的,他甚至是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这里,为了不为人知的目的。
刚刚推开书房的门,不由退了一下,见惯了的影子竟然吓到了自己,他忙将门关上,走上去,拉过椅子,“坐下。”一袭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坐下,他看着躺在椅子上的人,白色的袍帽盖住了他整张脸,露出的头发透白如雪,仿佛一摸上去就会成为粉末,他就如从地狱里撩起的一缕幽灵。
“怎么伤得如此严重?”领主隔空给他传功力,等他慢慢地坐起,他收回掌。
“在神飞庙宇中的时候,被神翼祭人体内的阴寒所侵。”声音有些颤抖。
“独自一人进入宗政明宫,神祠中的幻镜,因为看到你而死去的老人,穿越征巅,龙地,还有火石,实在不太愿意相信这些会是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小女孩可以做到的,在这个世上,真镜之灵,是我唯一不相信的。”
“不过她真的不像一个普通的孩子,她能够做到的是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而且她在一夜之间就学会了噬魂术,这样的人,找不到第二个。”
“看来,我有必要等她回来。”他站起,向眼前的人,“你回去休息吧。”
后宫偏院里,月光倾泄的大榕树下,新的分枝又扎进了土里,才三个月,榕树群落又扩展了。
“孩子……”白发苍苍的老人抚着已经昏睡了整天整夜的珑儿。
“师父……”听到师父的痛心的声音,珑儿慢慢地睁开眼睛,正对着一双眼睛,一双深邃得会淹没了自己的眼睛,她猛地坐起,近乎惊叫地,“你走开——”她用力一推,摔到了地上。
“孩子,”苍老的手无力地向她拉去,但是老人被点了穴,下身为能动。
“师父,”着老人伸向自己的颤抖的手,她伸手去勾,勾不到,她扶着床榻站起,已经满头大汗,她站稳,转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大祭祀,“你对我做了什么?”
大祭祀眨了一下眼,“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如是你想要照顾好你的师父的话就不要动用内功,也不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才一两句话,她就气喘吁吁。
“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你师父。”大祭祀看着老人,眼睛微微变红,老人其实不老,刚到四十,雪白的长发从中间分开,往两边一盖,露出窄窄的瓜子脸,仔细看她的脸,就会发现,她不老,而且还很美。这么多年,她每天都在叫唤着自己的孩子,那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使她白发红颜,使一位母亲被金针封脑之后也会有这样的呼唤,疯了,又清醒,清醒了,又疯了,精神处于这样的状态还能够活着。
“不要让闻人医者再来为你师父治病,不要让她的记忆恢复,不要让她的意志清醒,不让她想起什么,至少,在龙木归到中州以前。”
珑儿看着大祭祀,此时的她虽然思想单纯,甚至还是一片空白,她的记忆只有这棵庇了一方的大榕树和师父,这一次苍野之行,那些纠结着自己的也只是感觉而已,她能够理解大祭祀说的,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到底发生着什么事,她还是不知道,看着她的样子,大祭祀继续说道:“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问发生什么事,我知道你去苍野都见到过什么,你所熟悉的那些感觉都是真的,那些东西,你或许见过,因为你本身就属于那里。”
“我属于那里?”她又想起了她看到的神翼祭人,那个人给她的熟悉的感觉。
“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珑儿,照顾好你的师父。”珑儿看着她,眼睛便再也移不开,她清醒地意识到,大祭祀又催眠自己,向以前一样,而且,她伸手向师父去,只见她的手上溢出光芒,在师父面前一拂,师父昏了过去,躺在床上,自己也像睡着了一般,感觉到门被人推开了。
“珑儿,坐到那儿去。”珑儿听她的,走到师父的床边,放平师父的身子,给她拉上被子,走到一边坐下,双手搭在左边腰上,就跟以前一样。
“领主,”大祭祀躬身向他行了一个礼。
“嗯。”领主向床边走去,坐在床前,看着这位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的人儿,他伸手撩开落在鼻尖上的长发,他的头发竟这么白,连紧锁的眉头都花白了,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她竟比自己还要苍老,这样看起来,反而觉得亲切些,时间的间隔被拉进了,想十多年前,她一袭白衣,抱着五岁的驰儿,将他送给自己,那时,他竟然在她的面前落泪了,也因此,他才对她金针封脑,让她住在这像精灵住的大榕树下,只是这张脸,还是这么美,他撩她头发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这般对她,难道还可以说是有情吗?”大祭祀的眼睛瞪大,在这月影浮动的小屋里,再加之此时领主有些失神,是看不到她的神情的。
“孩子……”昏迷中的女人嘴唇动了一下,虽然听不清她所说的,但知道她又在叫唤着孩子。
“好像的意念力,大祭祀,是你的功力没多少长进哦。”领主站起来,看了一下立在身后的大祭祀,又看了一下珑儿,珑儿的恢复还不错。
“属下已经控制不了她们的意志力。”大祭祀低下头。
“她们?”他看着珑儿,珑儿抬头看着他,神色朦胧,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是的,珑儿的意念力冲开了我催迷力量,一来是有人引导她,激发她的思考,二是,她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原本就存在她的意念里的东西,激发了她。”
“有这样的事?”他看向珑儿,眼中杀气腾腾,珑儿眨了一下眼,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惶恐,朦胧的神情勉强地掩饰过,但领主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心惊悚了一下。
“引导她思考的那个人,是天下第一剑,以他的功力,足以解出珑儿的催眠,而且以他对珑儿的关心,应该为她解除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没有,至于她所看到的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至于她,”她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闻人医者的治疗很有效果。”
领主皱了一下眉头,突然觉得,一切都在发展变化着,即便只是微妙的变化,微不足道的变化,似乎也变得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自己让闻人医者来医治这个人,是为了让她能够平静安静下来,平静地,好好地活下去,就像这些年来的自己,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个必要。
至于珑儿,他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问道:“珑儿,你在苍野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大祭祀走上来,兰花指点在她的门心上,光从指尖浸入她的脑中,“他,他好冷,他的剑穿出了冰……”领主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中浮现出神飞庙宇中,中州卫与神翼祭人战斗的情形,珑儿张着口,想要告诉他她所看到的,只觉疼痛和无力,血从嘴角流出,大祭祀忙收回手。
“以后,催眠只能轻度使用,否则她会没命的。”大祭祀禀报道。
“这么说很难控制她了?”
“控制倒是没有问题,只是稍微不当就可能使她的大脑瘫痪。”
“那就别用了,”领主道,“她不能有事,我告诉你,她是苍野上古神木翼的守护者的传人,十年前,无渊魔剑尊为了启用神木翼的力量,去了苍野,将六岁的她带到此,所以,她不能有事。” “明白。”大祭祀躬身领命。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你启发她掌控神木翼的力量,相信也只有你能够做到这一点了。”领主看着大祭神祀,如托重付。
“嗯,”大祭祀点头承诺,“属下有一事相请。”
“说。”
“苍野可以启发珑儿,所以请领主让苍野的那个囚徒,蓝飞飞来此,一来启发珑儿,二来可以照看这里。”
领主想了一下,“没问题。”他看了一下顺从的大祭祀,在他的眼里,这个人和当初刚刚当上中州卫头领的成焰有几分相似,他们有同样过人之处,只是这个女孩儿比成焰要简单得多,“这三个人就交给你了,乾坤占卜台的事也不要停下来,只有超乎寻常的努力,你才能成为出色的大祭祀。”她说完走出小木屋。
确定他走远了之后,大祭祀扶起珑儿,为她擦去嘴角的血迹,用内功给她疗伤,珑儿一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运功疗伤使她痛苦不已,她“啊”了一声,动了一下。
“别动。”大祭祀严肃地说道。
回到寝宫里,已是黎明时分,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急切且欢快的脚步声,在他推开门之前门被拉开。
“爷爷,你总算回来了。”是宗政驰,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夜了,一来是知道宫里的事很忙,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到忙的,二来是近来体力充沛,精神旺盛,病了这么多年的他停不下了,就来到了这里,想不到爷爷竟然整夜都没有回寝宫。
“是驰儿!”老人本来已经有些疲倦了,一见到孙儿,倦意尽去。
“爷爷,这边来。”宗政驰爷爷扶了坐下,给他捶背揉肩,就像老人以前每晚为自己做的一样。
“驰儿怎么这般孝顺了?”老人笑着拉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到我寝宫来了?”
“驰儿想爷爷,”他笑了一下,这一句自然不假,但也不是真正的来意,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严肃而认真地说道:“我听说成焰头领受了重伤,也没有完成爷爷的事,所以担心,就来看看了,见爷爷深夜不回,就等了下来。”领主有些激动地看着他,这个孩子一直都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只是想不到,他会如此贴心,他真的是长大了,突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将那十年来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和忧心之感冲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到爷爷走了神,他拍了一下爷爷的手,“爷爷,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领主回过神来,突然认真地看着他,他莫不是要?“爷爷,龙木的事我都知道了,事关重要,所以我决定自己去碧荒。”
“不行!”领主大声说道站起。
宗政驰皱了一下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慈祥的爷爷大声对自己说话,“爷爷,你担心我我不能够完成任务?”
领主看着他,虽然他一身儒雅之风,却是势在必行,平抚了一下心情,和蔼地说道:“驰儿,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爷爷怎么会放心你去碧荒呢?”
“我可以的。”宗政驰辩道,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声音也不大,却是信心十足。
这样说下去不是办法,见他领主思索了一番,他问道:“怎么样爷爷?”
“驰儿,如果你真的想为爷爷分忧就听爷爷的话,”宗政驰皱了一下眉,“我想看看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了。”
“啊?”宗政驰有些意外,爷爷这番是要和自己比试武功。
寝宫的后殿上,宗玫宗双手握成拳看着爷爷,想驰儿很孝顺,不可能向自己出手,他向他说道:“驰儿你看好了,”他抬起手,“这天底下,还没有人可以接过我的一掌,不过对你,我只用五成的功力,你要全力以赴,爷爷才知道你的功力如何,别担心,你伤不了爷爷的。”
“嗯。”宗政驰点了一下头,只见爷爷的掌已经向自己打来,快若闪电,势如劈雷,情急之下,他抬手迎了上去,力道虽然不弱,但顷刻之间便被爷爷化尽。
他站着,抬起双手看一下,又看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爷爷,“这是?”
领主摇了一下头,“驰儿,从今天开始,爷爷陪你练功,等你接下我这一招,我就让你去碧荒。”
“就这一招?”在宗政驰看来,这一招不难接下。
“对,就这种招。”领主往寝宫里去,却没有留下来休息,直接去找闻人医者。
“宗少爷的病情目前得到了控制,但连稳定下来都谈不上,更别说得到根治,这样去碧荒太草率了。”闻人医者如实颤报,“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奇迹真的出现了。”
领主笑了一下,“奇迹是人创造的。”能真正明白他这一句话的人只有成焰,而成焰已经离开了宗政明宫,去了地处中州边界的娄关山。
领主走后,闻人医者又想起了最后去地宫的那一晚,驰少爷已是奄奄一息了,大祭祀凑到他耳边说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竟能使他过了那一关,病情得到好转,完全像变了个人似得,被尊为医神的他实在想不明白。
一想起这些,他总是控制不住想一个人,地宫里那个轩辕门的血脉,五年来,他用他的血为宗政少爷做药引,这疯狂得非人所为的行为令他惶恐不安,所以,在最后一次给他看伤的时候,他将聚元修神丹让他服下。
此丹药是历代内功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得一粒便终生受用无穷,一来是想保住他性命,再则,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离开那个黑暗的地方,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
脸色苍白的大祭祀走上乾坤占卜台,为珑儿疗伤耗尽了她的体力,从大榕树下出来便来到了这里,苍白无力的她看着这高耸入空的占卜台,更觉力不从心,她想到了四方城中的释天子,天机可悉,吾能释天。
黎明已到,她凝神地看着辰星向星河深处隐去,启明星在东方地平线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