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节目终于结束,大厅进入吃喝环节。凌晖走下台刚刚松了口气,就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说道:“主持人先生,请过来喝杯酒!”
凌晖跟着他来到一桌局长的面前,一个戴眼镜的干瘦老者笑眯眯的拉了一下他胳膊,说道:“小伙子有料啊!婚礼我参加过无数次,像你这样别开生面的主持,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呐!”
桌上其他人也都在附和:是啊,是啊!不错,不错!
“多谢多谢,晚辈还要向各位前辈多多学习!”凌晖见识过场面,自然懂得如何答话。
“在聊什么呢,老邱?”苏庭海笑呵呵的走过来招呼。他在另一桌看见凌晖被叫过去,忙走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老苏啊,你从哪个婚庆公司请的主持人,很有特色啊!”被唤作老邱的老者笑道。
“这个啊,不是婚庆公司的,就像他故事里说的那样,正是犬子的大学舍友,叫凌晖。这些创意和排练,可都是他一手包办的!”苏庭海拍了拍凌晖的肩,继续说道:“小伙子很不错的,年纪轻轻就辞掉工作,坚持自主创业!你们搞教育宣传啊,就应该多关注关注这样的先进事迹!”
“哦,是吗,那更要好好喝一杯了!”邱局长从桌上拿过两只小瓷杯,端起一瓶茅台双双倒满,递了一杯给凌晖,说道:“小伙子又有才,又有拼劲,不错!不错!”
苏庭海对凌晖说:“这位是教育局的邱局长,他很难得夸一次人的!”
“承蒙邱局长看得起,晚辈就先干为敬了!”凌晖说完举杯仰头,然后将空杯朝下,示意已喝干。
“哈哈哈,好!好!”邱局长也仰头喝干,放下杯子摸了一张名片塞给他,说道:“我记住你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凌晖向邱局长道了谢,又谢过苏父,然后捏着名片退下。虽然他现在的事业跟教育局八竿子打不着边,但指不定以后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人生无常,很多事情说不好的。
上下两楼总共五十桌,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和家长代表组成的敬酒团逐一敬过之后,四个年轻人已经是又累又饿,筋疲力尽。所以九点多钟,等客人差不多快走完的时候,苏父又托凌晖将他们各自送回家。这表示这位副局长对他还是挺信任的。
凌晖发动那辆宽敞的大奔,将新郎新娘、伴郎伴娘以及方芸全都拉上了车。现在只有他是最清醒、精力最充沛的。
大奔首先开到碧仙湖,已经有一群妈妈和姑姨们在新房里等候了,凌晖将醉醺醺的苏小宇和疲惫不堪的萌萌交给了她们,然后下楼回到车里,开到了方芸家楼下,方芸也扶着头重脚轻的大刚去她屋里过夜。车里只剩了一个丁丁。
“你住哪里,丫头?”凌晖坐回驾驶位问了一声,良久不见回答,便回身看了一眼。
车里的空调很冷,丁丁蜷缩着身子躺在后座,长臂相抱,头靠在车窗上,已经沉沉入睡。她小脸上的光彩依旧,眼皮轻轻合在一起,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辨。
凌晖下了车,钻进后座,将西装上衣盖在了她身上。反正不知道要往哪送,他干脆等她醒来,自己顺便也休息下。这一休息,自己也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凌晖被推醒,他搓了一把脸坐起身,旁边的丁丁正披着他的衣服看着他。
“怎么样,今天喝了多少?”凌晖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砰砰跳。今晚的丁丁足够让任何一个男人心醉。
“还好啦,宇少哥哥给我杯里倒的是雪碧,所以我没有醉,就是有点累。”丁丁笑道。
怜香惜玉真是苏小宇这种男人的天性。凌晖想起这一点时笑了一声,又问道:“新郎官的红包你拿到没?”
“这个当然啦!上午接新娘的时候宇少哥哥给姐妹们都派了小红包,还特意给了我两个!刚才婚礼结束又给了我一个大的!”丁丁开心的数着。
“两小一大?”凌晖伸手探进裤兜,摸出自己的主持人红包递给她,说道:“这个也给你,大小都凑成双,图个吉利!”
丁丁有点感动,却不敢伸手,摇摇头说:“这样我会把你的喜气带走的。”
“我要啥喜气啊,现在我只要财气!”凌晖笑了下,强行塞到她手心里,说道:“这些天也让你耽误了不少工作,铺子销量肯定会下降,这个就当弥补你的提成奖金吧!”
就算是一整个月的奖金也只能以百来计算,而红包里的钱却是以千来计算,这如何能等价?丁丁小嘴动了动,眸子里莹光一闪,险些就有一颗泪要滑下来。她只是一个从小镇里出来的打工妹,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城市里,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
“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你住哪?”凌晖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给你指路吧。”丁丁指了指副驾驶位。
“行,你坐前面来。”凌晖又坐回驾驶位,丁丁在他旁边坐稳,这才发动引擎,拐上了马路。
马路中间的白线一截一截的被吞入车肚子里,道路两旁的高楼和广告牌像披上了星光外衣,满眼的璀璨繁华其实并不属于车里的两个外地人,但他们却不得不在这纷乱的夜色里,苦苦寻找自己的归宿。
忙碌了半个多月的婚礼终于结束了,苏小宇也将开始他全新的婚姻生活。有时候人生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办完几场红白喜酒,出生后满月办一次,十岁生日办一次,考上大学办一次,结婚办一次,每办完一次喜酒,人生阶段就进一步,直到死的时候再办一次白的,刚好为整个人生作一个句号。
凌晖觉得苏小宇既幸福又可悲。幸福的是早早便拥有了别人要奋斗很多年才能得到的一切,可悲的是他同样也早早办完了人生中属于他自己的倒数第二场喜酒,只剩下最后一场白的了。他手握方向盘,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同自己一样迷茫的外来人,开口问道:“丁丁,你为什么要来城里啊?”
“城里挣钱呀。”丁丁回答。
“你很需要钱吗?”凌晖想起平时她工作卖力,钱财都算得很精细,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存在很长时间了。
“我要还债。”丁丁看着车窗前面的马路,轻轻说出四个字。
“还债?”凌晖心里一惊,转头看她稍显稚嫩的表情下,居然还担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忙问道:“还什么债?”
“我帮我妈妈还,而我妈妈却是在替我爸爸还。”丁丁慢慢说道:“我们家有四个女孩,我是第三个。除了最小的妹妹还在读书,我们三个都在小镇里做事。我本来在花店里做学徒,前年有个男人给了我爸一笔钱,我爸就让我嫁给他,我不肯嫁,我爸就打我,妈妈来保护我,也被他打。我爸还说,那人钱已经给了,花也花完了,如今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