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周结束了,大刚又一头扎进了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再也抽不出时间去凌晖店里帮忙。他们部门必须利用从哈尔滨子公司采集回来的数据和资料,在一个星期内出具一份详详细细、完完整整的审计报告以及建议书。
华鑫犯了难,她明明看到子公司的往来帐及利润分配上存在众多疑点,需要深入调查的时候却屡屡遭遇对方的不合作态度,要么以某些借口不肯提供相关资料,要么将核对各方余额的询证函压着不寄,要么在询问过程中敷衍了事,总之每次在即将查明原因的时候,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断了线索。
这就好比私人医生给主人家的一个孩子做了次全身检查,明明见他有发烧流鼻涕、皮肤过敏等众多小症状,想给他打针却死活不肯,给他吃药又偷偷吐掉,问他哪里不舒服又拼命装糊涂,治不好他的病最后还得被主人家责怪。
华鑫就是这个倒霉的主治医生,折腾了许久,最终也只能在这个小孩子的体检报告上写个“基本健康”的结论,不痛不痒,毫无作用。所以小孩子欢快的跑了,主人家却满脸不悦的来了。董事会对这份内审报告嗤之以鼻,甚至都懒得去过多讨论。而财务总监却忍不住脾气,随后将华鑫叫到办公室好好训了一顿,足足有三个小时,说她的内审部拿着高工资高补贴,却带不来任何效益,是“无能的饭桶”,是“废物部门”!
华鑫头昏眼花的回到自己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其他部门早已下班,整个公司的办公区都是黑灯瞎火,整层楼都没剩下几个人,走廊上也静悄悄的。
她能做的全都做了,费劲心思,用尽方法,却奈何不了子公司的不合作态度。其实从根本上来讲,还是因为董事会没有给予内审部足够的权力,甚至连审计工作最基础的独立性都得不到保障,只是依附于财务系统而存在。如果她能有一把“尚方宝剑”,上可斩昏君、下可斩奸臣,几个不听话的小毛孩又岂能猖獗?
可现在问题是她越做不出成绩,就越拿不到“尚方宝剑”;越拿不到这把宝剑,她就越做不出成绩……
华鑫又累又饿又委屈,看着桌上那本研究了多日的《基本建设项目审计案例分析》,怎么看都像是在讽刺自己,读得再多、学得再深有什么用?满腹经纶、通天彻地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权力”二字死死压住,出不了头!
想到这些,她心中一恼,连书和咖啡杯一起掀下了桌,砰的一声响。杯破书湿,两者都无法换回。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惊慌的问道:“怎么了?”
华鑫抬头看是李刚,心头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涌上了眉头,化成两股水流,汇聚在眼眶里模糊了视线。接着鼻头一酸,嘴就跟着扭曲起来,顿时便如大坝决堤,双洪在脸上放肆的奔流,止也止不住。
大刚最怕见女人哭,可这前后只隔了一星期却有两个女人在他面前哭,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厉害。他慌手慌脚的走到华鑫桌前,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又拾起碎杯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那本湿透的书,散开了书页用力抖,一张精美的书签掉了出来。
华鑫抢在他的前面一把拾起,抱在胸前。
大刚看着面前这个孱弱无力的流泪女人,她手里紧紧抓着的哪里是一张小小的书签,简直就是她自己的命根一般。
这又哪里是平时那个聪明自信、沉着精炼的女强人,此刻的她也只是悲伤失意、无依无靠的一个小女人而已。
华鑫逐渐稳定情绪、抹干泪水,尴尬的问道:“你……怎么没走?”
“我本来想等你一起去烧烤城,今天晚上正举办交友活动。”大刚觉得这个桥是华鑫帮忙搭起的,一定得请她亲自出席,所以下班后就一直在等她。
“对不起,我给忘了……”
“没事没事,不去也没关系!凌晖和红姐都在现场,有他俩在,活动一定万无一失!”
华鑫依旧紧握那张书签,眼神在桌面上游离。大刚依旧尴尬的站在她旁边。两人陷入沉默。
“李刚……”
“在!”
“陪我走走好吗?”华鑫抬起头看着他,满眼都是哀求。
写字楼群的后面有一片小小的露天广场,设立了一些供老人和小孩免费煅炼的健身器材,角落里有几张木制长凳,供人煅炼之后休息。
大刚陪着华鑫一路走到这里,在长凳上并肩坐下,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楼厦间的夜风早已将华鑫的双眼吹干,只剩下晶莹的光芒留在眸子里,璀璨而美丽。
“想听听这张书签的故事吗?”华鑫主动提道。
“如果会触及到你的伤心事,就不要说了。”大刚害怕再一次看见眼泪。
华鑫并不介意,看着远方,眼神游离,幽幽说道:“大学时我跟你一样,主修会计,五年前刚毕业就幸运的被CCP选中,招进了财务部,第一天上班就认识了同样刚招进来的他……”
即使情商再低,大刚也明白这轻轻的一个“他”,便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送书签的主人公了。
“我们都是应届生,专业一样,年纪一样,经历也差不多,所以一开始就很谈得来。那时候公司正处在快速发展期,工作量很大,几乎每天都要加班,而我们两个新人总是手忙脚乱,经常加到深夜就剩我们两个在公司。那时候我很笨,做事很慌张,做完后面又老是担心前面算错,所以做的很慢。而他把手头工作做完后明明可以回家的,却总是主动留下来陪我,帮我泡咖啡,讲笑话给我听,提醒我别瞌睡。走的时候他总是坐出租送我回家,还说交通费可以找经理报销,让我放心的坐,安心的睡。后来有一天我统计部门费用时,才发现他整年都没报过一分钱的交通费,他每天送完我都去坐夜班公交,到离他家隔一条街的地方下车,然后再走上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