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三月的第一个星期,当所有企业正朝气蓬勃迎接着新春的新挑战,CCP总部却迎来了一场大地震。
前日一家在广东颇有影响的报纸,在财经版花两个版面搞了个名为《左手涨,右手跌,数字尽在掌握》的专题,大幅报道了上市公司CCP在财务报表里面造假的详细过程。当日CCP股票跌停,第二天停牌,当地审计局、证监会不得不成立联合专案小组介入深入调查。由于报案人对该企业的财务状况无比熟悉,又能提供大量敏感数据的证明,调查工作进展得出奇的顺利。
参与造假的几个财务负责人纷纷被带走调查,并在局子里供出了利益链上的一众人物,足足有几十个,涉及到企业的各个部门。却唯独没有牵涉到内审部。
华鑫知道,那一定是蔡广进保住了她,死活没供出这个曾经有渎职嫌疑的内审总监。有两件事让华鑫很欣慰,第一就是蔡广进最后的态度,还是证明他承认了自己误入歧途,说明这个男人的内心深处还存有最后的一片净土,只是被现实的物质压力以及在虚荣心的趋势下走火入魔了而已;另外就是这次正义对抗邪恶势力的翻身大胜利,至始至终都要感谢一个百折不挠、绝不屈服、将审计精神带入骨髓的男人……
那就是这个案子的告发人,李刚。
大刚在外面逃亡了两个月,辗转好几个省,到处碰钉子,有几次还差点被CCP派去的爪牙发现。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不到一千的现金,钱包里有一张工资卡,他知道蔡广进一定会想办法冻结他的卡,所以当晚就把所有的现金都取了出来,一共是八千多块钱,分好几份藏在身上不同的地方。然后他就依靠这九千多块钱东奔西走,寻找正义的力量。为了省出交通费,他只敢住最便宜的招待所,吃最便宜的面条,乘坐最便宜的小巴车。
他起初的思路是直接向司法机关报案,但是手续繁琐、部门牵涉太多,而且太高调,行踪容易暴露,很可能给CCP那帮老狐狸充足的时间应付和准备。他在灰心失望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些真心想帮助他,却力不从心的人,给他出了一些很好的建议。后来大刚结合这些建议,想了另一条路,那就是通过社会媒体的突然曝光,引起公众的广泛关注,然后给相关部门施加压力。
所以后来大刚跑到广东,先后在广州、深圳寻找机会,终于找到了一家报社财经版的主编,通过一次长达十个小时的畅谈,从晚上八点,一直谈到第二天天亮,连觉也没睡,该主编便带着大刚去报社,策划这个披露CCP财务陷阱的专题。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这次金融界大地震。
半个月后,大刚在公安人员的陪同下回到原来的城市,候机大厅的人群见他从通道出来,所有人都开始鼓掌致敬,有人送上很大一束鲜花,无数个摄像机和话筒也凑了过来,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旁边还有一个大横幅,赫然写着:热烈欢迎审计英雄李刚同志胜利归来。
在回来的飞机上大刚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会被看成企业的叛徒、告密者,还是金融界的搅屎棍,但是当他手捧鲜花,在掌声中享受英雄凯旋的迎接,他才知道这几个月颠沛流离、东逃西窜的痛苦都是值得的,心中对正义的一腔热血也没有白费。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艰难的挤过来,在离他五米处被保安拦住,带着激动的情绪脱口叫了一声:“大刚——”
大刚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踮起脚尖,急迫的四下探寻,当他发现被保安拦住的华鑫,情不自禁的丢下手里的花,朝她奔去。
华鑫也不顾一切的突破阻拦,跨出几步。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松手,眼泪都啪嗒啪嗒的掉在对方后背上。各种镜头的光闪个不停,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之后在电视机前收看新闻的观众也是纷纷落泪。
当大刚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眼前又多了几个身影,那是专程来迎接的几个市领导,正笑眯眯的伸出手来做祝贺状。大刚拍了拍华鑫的肩膀,华鑫很配合的帮他擦了擦眼睛,然后退到一边,让她的男人去跟市领导握手。
当握到最后一个时,大刚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竟是地税副局长苏庭海。大刚张嘴想说什么,苏庭海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不用说。然后旁边又走过来一个身影,轻轻叫了声:“大刚。”
大刚心里一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前站着的正是因为他的告密而被迫远走高飞、且一直杳无音信的苏小宇!他又惊喜又愧疚的看着面前活生生的人,口里不由自主的说着:“宇少,你……”
后面的那半句“你不怪我了吗”还没说出来,苏小宇淡淡一笑,给了他一个拥抱,说道:“什么也别说了,你回来就好。”
大刚心里汹涌澎湃,激动万分,过了良久才说了句:“你也是,回来就好。”
催人泪下的迎接场面在电视播出之后,再结合一系列的财经专题报道,以及人物专访,大刚一夜成名,成为了审计界的传奇英雄。虽然重组后的CCP无法再用他了,但是全国各地各大企业的聘书纷至沓来,让他一时眼花缭乱,难以抉择,这是后话。
当天离开机场热烈的大厅之后,苏小宇、苏庭海、华鑫和大刚一行四人坐上那辆黑色的雅阁,一路往市区开去。苏小宇开车,苏庭海坐在副驾驶,后排的华鑫挽着大刚的胳膊说道:“你能平安回来真的是太好了,你们三兄弟谁都不能有闪失……”
大刚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了?”
苏小宇回头说道:“大刚,我们现在去凌晖的公司。”
大刚心里又是一颤,想起了多日前挨过的那一拳,脸上热辣辣的,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已经意识到气氛有问题,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华鑫满脸愁容,抱紧了他的胳膊,说道:“大刚,凌晖失踪了。”
“啊?”大刚一惊之下,后脑撞在了车窗上,双目瞠成了O型,忙问道:“这……这都是咋了?啥时候的事?”
苏小宇说道:“上周我给凌晖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后来直接去他公司,也没见到他人,诺大一个公司现在闹得四分五裂,丁丁一个人搞得焦头烂额,我问凌晖怎么也不出来管管,她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哭得稀里哗啦,才告诉我凌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音讯了。”
“报案了吗?有没有消息?”大刚急切的问道。
苏小宇继续说道:“丁丁已经悄悄报了案,但这事还不敢公开,因为她怀疑这是一起人为案件,而且幕后主使人就在他们公司。”
副驾驶位的苏庭海开口说道:“这事我比你们都要知道得早,那个小丫头报案不久,负责这个案子的黄警官曾参加过小宇的婚礼,记得凌晖就是当时婚礼的主持人,所以给我透露了消息。我特别嘱咐他好好关注这个案子,不仅要找到人,而且要揪出幕后的罪犯。”
苏小宇又补充道:“所以警方一面让丁丁撑住公司的局面,等待幕后人露出马脚,另一面派遣人手四处寻找凌晖的下落。”
大刚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还在心里消化这些骇人听闻的信息,过了许久,才喃喃的说道:“丁丁……她一定撑得好辛苦吧?”
车里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朝他看去,然后坚定的点头。
统一商务策划公司的员工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的老板了。丁丁变换着各种理由说凌总有事,凌总不舒服,凌总去出席什么活动等等等等,员工们就算有疑问,但只要项目照样走,工资照样发,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但管理层就不一样了,另两个股东贼眉鼠眼的盯着空空的总经理室,一旦被他们抓到什么消息马上就会兴风作浪,而且他们本来就各自带领独立的项目团队,趁总经理不在的时候更是可以大接私活,利用公司的资源做项目,却根本不走公司的账目,利润全都划进两个副总的私人户头里。丁丁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有任何办法。
另外一个隐患来自设计部,以总监范永志为首的一批设计师悄悄联合几个项目团队,想从公司分离出去,成立一个独立的工作室。在鲁军的煽动和利诱下,不少核心策划人员都被拉拢了过去,眼看就要密谋成功,自立门户。现在丁丁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卡住公司资金,除了非付不可的供应商款项和员工的薪酬福利及正当费用,她一分钱都不让那些分裂份子拿到手,尽量拖延他们的独立进展。
这样一来,野心勃勃、前途无量的统一商务策划,就这样在轰动一时之后,马上就面临了四分五裂、树倒群猴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