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病一场
郭玉凤回到家里以后,心潮依旧没有平息。多少年来日夜思念着的人,竟然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让她如何能够承受得了呢?
心中的思念和期盼,这么多年经历的磨难和孤独,重逢前对对方所走过人生路程的疑问,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了。一个人的头脑,如何经受得了这么多情感的冲击?所以当时的郭玉凤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站在学校的讲台上。如果不是看到旁边学生家长疑惑的目光而使她突然清醒的话,她甚至可能像十五年以前一样冲过去拥抱他。
但是郭玉凤还是清醒过来了,她马上从扑捉到的姜大山脸上的表情明白了一切。他现在那略显清癯的脸上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像一洼清水,里面没有一点陈年的残存。难道是时间的过滤让他失去了十五年前的山盟海誓?或者说那些陈年往事,都已经淤沉在洼底已经不屑一顾了?不管是因为什么,那平静的背后就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忘记了,或者说是嫌弃了。
郭玉凤的心头好象有万把钢针在戳着。难道是自己太过于痴情,而把那些不该当真的事情太认真了吗?难道时间和环境就可以这么大的改变一个人吗?也许人生只是为了生存,情感只是生存的附着物。就像一个人穿的衣裳,随着环境可以改变装束,那么为了生存也可以忘记过去的一切吗?
郭玉凤感觉还是自己错了,也许男欢女爱都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不应该把它当真。当昔日的情感已经成为生活羁绊的时候,就应该甩开它去寻找新的欢乐。
也许这只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男人看重的是事业,并不把两性之间的感情看得很重,因为事业的需要男人可以随时抛弃爱情。而女人是把爱情和婚姻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因为这些牵扯着家庭。家庭才是女人的最后归宿,幸福的家庭是女人最大的追求。
但是无论是怎么解释,郭玉凤的心头总好似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这块石头压得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她终于躺倒在床上了,以前胸口受过的旧伤又开始复发,她不能给学生去上课了。
同样是生病,郭玉凤和姜大山的处境就完全不同了:姜大山有组织的关照,情人的体贴。就是孩子的生活也有人主动帮忙,至少还有保姆照顾。而郭玉凤卧病在床,也只有学校的校长和老师们前来看了看,以后就几乎没人来了。郭玉凤如果住院治疗就需要钱,而郭玉凤刚上班还不到一年,这点工资还要交房租,维持母子二人的生活,那里还有富裕的钱到医院看病?那时候能到医院住院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最后是校长郑家国看着郭玉凤母子实在可怜,又感激她那次捉拿盗贼保护学校财产有功,才为她请来了药店医生。
这药店的医生不是别人,就是董淑敏的爸爸董名堂,大家都叫他董大夫。原来董淑敏以前也是郑家国的学生,所以董淑敏的爸爸就和郑家国认识了,以后又有了交情。这次郑校长亲自上门央求董大夫去看看病人,董大夫当然不能推辞。(董大夫自从接手药店以后已经不出诊了。)
当下董大夫为郭玉凤摸了脉象,说她是因为思虑过度,使得胸部旧病复发。董大夫给郭玉凤开了药方,并说一会就让药店的伙计把药送过来。走的时候郑家国询问药钱,董大夫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分文没收,这让郭玉凤母子万分感激。
晚上翁山把饭做好。药店伙计准时把药送来,并告诉翁山如何熬药,病人何时服药,都一一和翁山交代清楚。
翁山为妈妈熬好药,郭玉凤强支起身子吃了汤药,饭却不再想吃。吃药以后郭玉凤就沉沉睡去,翁山只好把饭菜收拾起来。晚上他对着昏睡的母亲,觉得甚是无趣,也就早早休息了。
昏沉中的郭玉凤觉得自己好象漂浮到了半空中,眼见得人生一样的浮云从身旁悠悠飘过,自己却总是抓不住任何东西。
忽然看到姜大山迎面走来,他竟然还是以前那般年轻英俊,全不似在座谈会上看到的那个半老徐爷。两个人四目相对秋波传情,然后就拉手驾云飞到九宵云外。可是却突然日光大做,竟然驱赶得脚下祥云四散,直把她从半空中摔到地上。却又是前胸着地,把她跌得疼痛不止。郭玉凤摸了摸胸口醒了过来。
郭玉凤发觉眼前漆黑一片,依旧是躺在那张床铺上,身边传来翁山打鼾的声音。她却再也难以入眠,眼前还只是姜大山的身影晃动。她不由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至于为他这么神魂颠倒吗?
第二天翁山没有去上学,他只能留在家里看护妈妈,还要做饭熬药。
中午放学的时候,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翁山开门一看,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女孩子,提着书包站在门口。原来是姜盼盼前来看望班主任郭老师。翁山把她让进屋里,叫醒了妈妈。
姜盼盼看到郭老师面色苍白,知道她病得不轻。郭老师是去年才教她的,她也是刚来到这个学校时间不长。她刚来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是外乡人,就是说话也和班级里的其他学生不一样,就是觉得自己特殊。郭老师来上课她才发现,郭老师竟然和她说话完全一个腔调。她们本来是来自一个地方的老乡,说话自然是完全一样。俗语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反正不管怎么着,她感觉郭老师就是特别亲近,这也许就是老乡的关系吧。郭老师生病了,她当然要来看看。
姜盼盼看到郭老师睁开了眼,忙叫了一声:“郭老师。”两只眼睛已经饱含了泪花。
郭玉凤看到姜盼盼来看望她,笑了一下说:“盼盼来了。升中学的考试考得怎么样?这几天在家里做些什么?”
姜盼盼:“没做什么,考试也考得不错。郭老师好点吗?郭老师要好好保养身体呀。”
姜盼盼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兜水果放到桌子上。
郭玉凤看到姜盼盼还带来了水果,就说:“这孩子,怎么还买东西?你还是个学生,那能要你的东西。”
翁山也说:“来看看老师是应该的,买水果就不必要了。”
姜盼盼看了翁山一眼,忽然她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好像自己的爸爸,那脸相和体形都是那么相象。姜盼盼虽然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爸爸可是解放军的营长,所有的人见到爸爸都是恭恭敬敬的。这让姜盼盼对爸爸有了一种偶像的感觉,觉得像爸爸这样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男人。现在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像爸爸的男孩,这让她心里不由得震动了一下。
翁山发觉姜盼盼盯着自己不放,脸一下子就红到耳跟。翁山也都十四岁了,他已经对女孩子异常地敏感了。面对眼前这么一个清纯漂亮的女生,眼睛这么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真把他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呢。
郭玉凤发觉他们两个人的神情不对,心想真是只要孤男寡女到一起,就总要胡思乱想。联想到自己不也是一样吗,她不由得有些好笑。
姜盼盼坐了一会,害怕呆得时间太长打搅了病人的休息,就起身告辞了。郭玉凤嘱咐她有时间再来。翁山把姜盼盼送到大门口,直看着她走得没了踪影才回到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