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看望生身父亲
翁山转眼以工作组的身份来市里一年多了。这时工作组接到通知,他们协助教育局发动的批林批孔工作任务已经完成,群众已经发动起来了,运动正在朝着更深远的层次发展。他们要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参加当地的批林批孔运动。也就是要解散回家了。
翁山决定在走之前到姜大山那里去一趟,问问他自己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既然他曾经说自己的反动思想是从地主老子那里遗传来的,那么他要问问姜大山,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老子呢。
姜大山自从妻子董淑敏去世以后,就自己一个人鳏居在家里。他已经进入花甲之年,由于在战争中受过伤,所以身体不算太好。除了夜晚到街道开会以外,他白天到外面散散步,回家养养花。有时到老干部活动中心和朋友下下棋。虽然有些孤独,但是也还悠闲。女儿姜盼盼偶尔会回来帮他洗洗衣服,做些家务。
这天姜大山刚吃过早点,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他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姜大山仔细辨认,他终于看出来的人就是自己经常挂念着的翁山。
这以前姜盼盼已经婉转地把翁山还活着告诉了姜大山,这当然更激起了他对翁山的歉疚和思念。如今看到翁山已经来到自己的家门前,姜大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姜局长,您还认识我吗?”
姜大山点点头:“你是翁山。”
“局长还记得翁山?他不是被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遣送到劳改队以后死掉了吗?”
姜大山流出了眼泪:“翁山,我知道过去我做错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错误人人都会有”。翁山注视着姜大山一字一句地说:“不过我想问问局长,您认识我的妈妈郭玉凤吗?在三十九年前的那个夏天,在那次四川茂县大地震的高山上,您曾经陪伴过一个新娘度过几个难忘的日夜吗?”
姜大山站在那里万分难堪。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一下,觉得有些要站不稳。翁山急忙上前扶住他,把他扶到床铺上让他躺下。但是姜大山捂着头只是坐在了床铺上。
翁山问:“是不是需要去找医生?”
姜大山说:“不用,刚才我太激动了,现在好多了。”
翁山说:“是不是我的到来使局长感到不舒服?那样我可以走了。”
姜大山拉住翁山说:“孩子你不要走,我早就想找到你。可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出远门了。今天你来了正好,咱们爷两可以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翁山说:“您想对我说什么呢?”
姜大山说:“听你刚才的话,你妈妈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了。确实如你所说,在一九三三年的夏天,我在家乡的高山上邂逅了一个陌生的新娘。她是因为猎奇结婚遇到地震被砸伤,而没能和别人一起逃离震区,自己留在了危险的震区高山上。我为了搭救她,返回到山上和她一起生活了几天。
“在我们那几天单独相处的日夜里,所有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也同样在我们的身上发生了。后来新郎找来人回来搭救她,我们就仓促分开了,以后就再没有相见过。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并没有忘记她,但是我们再也无缘相见了。我并不知道她因为几天和我在一起而怀了身孕,以后天各一方也使我逐渐地忘记了她。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是对不起她。当然也对不起你。
“直到你被打成右派以后,她才来找到我,告诉被我打成右派的那个孩子,就是我们那次相爱的结晶。但是那时我已经把我们这个结晶的前途完全地毁掉了,我当时再后悔也没用了。
“后来我听说他已经因为误食毒菌中毒身亡,到那时我也只有欲哭无泪了。我还能做的只有谴责自己,我后悔是我亲手杀害了我自己的孩子。
“到后来盼盼又告诉我,这个人还活着。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当然希望他真能还在人世,而且能不记前嫌的来看看我,但是这怕也只是我的奢望而已。如今真的看到你来了,我太高兴了,也许是由于过度的兴奋,头都有些发晕了。
“孩子,但愿你能原谅我,原谅我这个没有对你尽到任何义务的爸爸。我以后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补偿你。”
姜大山说到这里,禁不住愧疚和伤心,竟然用胳臂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听到姜大山恳切地自责和哀哀的啜泣,翁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翁山拉住姜大山的手说:“爸爸,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只要以后我们都能够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在行使自己手中权利的时候,真正能够凭着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姜大山止住了哭泣:“孩子我记住了。以后再做什么事情,都要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一想。这次对我的教训是深刻的,我差一点就把自己的亲骨肉害得没命了。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爸爸,如今你自己生活不觉得寂寞孤独吗?”
“一个人也习惯了。生活给予了我什么,只有自己慢慢地适应吧。”
翁山想:能不能把爸爸和妈妈再撮合到一起呢?他觉得还是应该先问问妈妈的意思再说吧。
姜大山说:“翁山,我还有个女儿,应该是你的妹妹,就是姜盼盼。你以前也认识她。你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
翁山摇摇头;“不知道。”他当然还不能把自己和姜盼盼丈夫前房留下来的女儿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姜大山。
翁山把姜盼盼现在的情况告诉给翁山:“她已经结婚十年了。可能是因为患病吃药,使得身体发胖伤害了生育,她自结婚以后还没有生育。不过盼盼和丈夫前妻留下的两孩子关系处得很不错。你有时间可以去她那里看看。”
翁山只是答应着点点头。
爷两一直谈到深夜,翁山才回到教育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