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体会梦境残留给我的遗憾,便发现卧室朦胧的光影下,一群男女站在床的四周,一位留着红色碎发的意大利女郎俯身用一支佩有消声器的手枪顶在我的脑门上。
冰凉的枪管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两天前,我还自由自在地在贝鲁特街头闲逛,现在却置身于在加勒比海中航行的一艘豪华邮轮上。这艘在苍茫的夜色中徜徉的船正驶往巴拿马。
我定了一下神,递给红发女郎一个微笑:“他们告诉我,睡在头等舱里能享受许多特殊的待遇。这也算其中一项吗?”
红发女郎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移开枪管,直起腰,掀开白色西服,将手枪插在佩戴在左腋下的枪套里,一脸漠然:“谭逍先生,现在是临晨3点22分,赌局即将开始,你还有8分钟清醒清醒。”
船身微微摇晃。
我睁大眼睛:“自打上了这条破船,我一直处于微醉的状态。”
红发女郎扁了扁嘴:“但愿你没飘飘然。”她做了一个手势,“‘雷泽西号’是世界级的顶级客轮。它在你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艘破船的话,说明你的境界真不一般。谭逍先生,说实在的,我们并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现在在你周围,有甘比诺家族和香港14 K集团的杀手,有世界中量级的男女拳王,有泰国自由博击冠军和日本贻拳道高手,有俄罗斯黑手党的枪手,有波斯的女巫,还有中国的气功大师。只要你不添乱,大家都相安无事。同意吗?”
我瞅了瞅一张张阴冷的面孔,闭了一下眼睛:“当然。既然大家都改行当保姆了,我也懒得惹麻烦。”
有人打开了卧室的顶灯,然后有人移开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我的手和脚被铁链拴在床头与床尾,身上被绑了五条链子。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开锁摘除了缠着我的锁链。
我仅穿一条内裤坐起身来,活动着有些麻木了的手脚。
众目睽睽下,一名女侍者拎着几个衣架走到床前,将一条白色纯棉内裤,一件真丝黑衬衫,一条真丝白领带,一个纯金领带夹,一条质地精良的皮带和一套细呢黑西服放在床上。另一名男侍者在床左侧放了一双白袜子和一双贼亮的黑皮鞋。
红发女郎抬了抬手:“康妮小姐希望你体面地出现在贵宾们面前。”我扫了一眼放在床上的行头,取了白内裤下床趿着拖鞋走入卫生间,欲关门换裤头。
红发女郎走过来,挡在门口。
我只有当着她的面换了内裤,梳洗后转到马桶前,掀开了马桶盖。红发女郎走进来,侧身站在马桶前看着我。
我看着她:“有人盯着我,我尿不岀来。”
红发女郎双手交臂:“你的心理素质不会这么差吧?要不要我替你尿?”
她的幽默感令我啼笑皆非。我只好当着她的面褪下一截内裤尿了尿,提上裤子,看着她冲了马桶后,返回卧室,开始穿戴。
待穿戴整齐,我瞅了众人一眼,对红发女郎仰了仰头:“怎么样…”红发女郎扁了一下嘴:“很特别。”
我打量了一下穿在身上的意大利名牌西服:“像个绅士…”
红衣女郎走到我面前,替我整了整领带:“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我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雅的香水味:“这就是你的老板指望要达到的效果。她是一个婊子养的。”
红衣女郎面无表情:“凡是当老板的,都是婊子养的!”
“西西里岛的女郎都这么坦率吗?”我递给她一个微笑,“请问小姐芳名…”
红衣女郎抿了一下嘴:“如果你能恢复自由,我再告诉你。”
我瞟了瞟左右:“偶尔失去自由,也相当有趣。”
红发女郎抬腕看了看表,向众人摆了一下头。
我在众人前后左右的簇拥下走出卧室,穿过华丽的客厅岀了船舱,来到过道上。
铺着金黄色地毯的过道上灯火通明。过道两端,站满无数训练有素的保镖。
无限凝重的气氛中,我们沿着过道一路向前走。
一道道豪华的舱门紧闭。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一间大厅门口。
围在我身边的人纷纷散开,立在门的两端。
红发女郎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移步上前推开了大厅门。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灯火辉煌。24位男女围着大厅中央的一张宽大的大理石圆桌而坐。男人们衣冠楚楚,女人们珠光宝气。其中有23位男女饰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或面纱,一位贵妇饰戴着镶嵌着钻石的宽边墨镜。一群人有的品着威士忌,有的喝着红酒,有的呷着咖啡,有的抽着雪茄,有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设置在舷窗下长短不一的沙发上,坐着4个年龄不一的男人和两位颇有气质的女人。
三名女侍者推着装有酒水饮料和各种雪茄香烟的餐车来回走动,随时听候吩咐。
我随红发女郎走进大厅。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我身上。
大厅门关闭。
红发女郎引导我走到圆桌前,示意我在饰戴着墨镜的贵妇身旁的高靠皮椅上坐下,立在了我身后。
贵妇推了推墨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衣服看来挺合身…”
我挤出一个微笑:“我也觉得。适合穿着参加葬礼。”
贵妇不愠不恼:“也适合岀席婚礼和赌局。喝点什么…”
我摇了揺头。
贵妇依然坚持:“总得喝点什么…”
我招手示意一位女侍者推餐车过来,向她要了一个空酒杯放在桌上,望着贵妇:“现在你满意了吗?”
贵妇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我一贯对我的朋友和敌人都同样慷慨。”
我看了一眼她胸前佩戴的纯白金十字架项链:“康妮,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敌人。”
“那当然。”康妮毫不做作地一笑,“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合作伙伴。”
我从餐车上取了一盒雪茄和一盒火柴,从烟盒中取出一支雪茄点燃:“在我的概念里,没什么朋友、敌人和伙伴。”
康妮轻声笑了笑:“那是在你惹毛我之前。现在,你需要伙伴。”她扬起头,提高了声调,“亲爱的卡杰茜小姐,可以开始了。”
卡杰茜从舷窗下的单人沙发上站起来,整了整西装裙,走到我和康妮中间站定,向我优雅地伸出了手:“谭先生,幸会。”
出于礼貌,我和这位美国家喻户晓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握了握手。卡杰茜收回手,向众人展露迷人的微笑:“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应康妮小姐之邀,我来主持一场别开生面的赌局。说实话,对于一个对福利彩票都稀里糊涂的脱口秀主持人来说,主持赌局实在是一场笑话。幸而今天的赌局没什么生搬硬套的规矩。在赌局开始之前,我想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象兔子一样温文尔雅的男士。噢,别大意,他可是一只比德国牧羊犬还凶猛的兔子。他叫谭逍,我们姑且这样称呼他吧。因为他的岀生和来历到目前为止都是谜。谭先生是一名搬运工。可他喜欢搬运的可不是一般的货物。他感兴趣的货物有些是克里姆林宫、中南海、白宫、白金汉宫、梵蒂冈、意大利黑手党家族、香港14K集团、日本山口组、爱尔兰共和军之类的政府和组织档案柜里的绝密文件,有些是苏黎世银行保险柜里的珍宝和钻石,有些是英国王室和西班牙王室收藏的名画,有些是世界各大博物馆收藏的古藉和古董,有些是世界各国军事禁区研发的新式武器图纸,有些则是世界各国秘密实验室里的绝密文件。啊,他不是罗宾汉式劫富济贫的侠盗。他不鄙视富人,也不同情穷人。他只是喜欢冒险,喜欢搬运。或许,他天生就喜欢惹是生非。这样一来,他把世界上的黑白两道都得罪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戏弄过在座的各位,不过,他也戏弄过我。谭先生,赌局结束后,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我翘起脚,挪了挪身子:“不必了。你原先锁在保险箱里的私密照,我放在你家厨房的消毒柜后面。那个档案袋里还附有你丈夫写给情人的情书。”
一片戏谑的笑声。
卡杰茜轻咳了一声:“谢谢。女士们、先生们,这个小小的插曲说明谭先生同时还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就在两天前,他搬运了一架黎巴嫩空军的新型战斗机。当然,他偶尔也搬运人。他把康妮小姐的远房表妺一次次地从卧室中搬运到了他卧室的床上。直到如今,那个单纯的丫头还以为自己总在梦中和情郎幽会。康妮小姐,请原谅我在此提及甘比诺家族的丑闻。”
康妮笑了一笑:“没关系。这家伙也搬运过我,弄得我离了婚,他又想甩了我。可我不是好惹的。”
有人大笑。
卡杰茜摊了摊手:“各位现在应该有所了解是在和什么人打交道了。谭先生,你认为盗贼和魔术师,哪一个身份更适合你?”
我喷出一口烟雾:“都不适合。由来世上只有一个盗贼和一个魔术师,我和这两个家伙都不熟。”
卡杰茜歪了歪头:“在你认为,谁有资格成为盗贼?谁有资格成为魔术师?”
我诚恳地回答:“魔鬼和上帝。祂们一个会夺取你的生命,另一个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交出灵魂。”
卡杰茜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真是与众不同的见解。谭先生,你不否认你有超能力,是不是?”
我点了一下头:“不错。凡是人,都有。只是各人运用的方法不同。”卡杰茜进一步问:“你认为超能力就是天赋吗?”
我承认:“可以这样认为。”
卡杰茜笑了:“天哪,有点象傻瓜之间的对话。在进行一场有关超能力的赌局之前,请容我向各位介绍几位来宾。他们分别是本船的船主克鲁索先生,船长阿诺先生,美国地外生命研究中心的伯格坎茨先生,英国超自然研究所的柯尓先生和亚洲东方玄学研究院的肖琳小姐。他们将和我一起见证这场赌局。噢,还有谭先生身后这位小姐以及专门从拉斯维加斯、澳门和图山赌场请来的三位小姐也将充当公证人。这场赌局由康妮小姐作庄,与来自全球的23位贵宾打赌。赌注赔率1:1。双方赌的是谭先生能否把行驶在加勒比海中的这艘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去。为体现赌局真实、公证,首先请23位贵宾在卡片上写出希望把船搬运到的地点,然后选岀众人同意的一个点下注。若谭先生能把船搬运到指定的地点,康妮小姐就是赢家。反之,贵宾们就赢了。有问题吗?”
在座的男男女女纷纷点头。
卡杰茜俯身看着我:“谭先生,你呢?”
我勉强一笑:“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能和命运讨价还价吗?”
卡杰茜挑了挑眉:“显然不能。不过赌局结束后,无论打赌的双方输赢与否,你都将获得自由。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人在你背后放冷枪,没人敢保证。”她直起腰来,“克鲁索先生对谭先生有什么要求吗?”
一脸花白胡子的克鲁索爽朗一笑:“我想说的是,兄弟,不管怎么折腾,别打扰了我的乘客的好梦。这年月能做个好梦很不容易。”
我抽了一口雪茄:“对此,我感同身受。”
卡杰茜扭了一下腰肢:“阿诺船长,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身着制服的阿诺船长托着烟斗:“美人儿,你尽管开口。”
卡杰茜眨了一下眼睛:“噢,上帝,世界上最爽快的就是老水手了。我想问问,这艘船有多长?有多高?有多重?有多少乘客?”
阿诺船长据实回答:“雷泽西号长794英尺,宽89英尺,吃水线到甲板的高度为64英尺,净重22519吨。注册吨位为44367吨。1988年7月6日正式下水。排水量为70550吨。现在船上载有1763名乘客,482名船员,加上货物、车辆和九架私人直升机,整艘船的重量约为41476吨。”
卡杰茜微笑:“谢谢阿诺船长。女士们、先生们,有人能把一架飞机变没了,也有人把自由女神变没了,可那终究是魔术。谭先生能搬运重量超过4万吨的客轮吗?带着这个问题,请各位先填写卡片。”
三名女侍者利索地把卡片和笔发给23位贵宾。
我感到命运在对我报以充满戏弄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