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罪犯的选择2
——唐玉文
唉，想到这儿，任斯不禁长叹一声，那次在黑松林里，集团的“老大”兴兴头头地宣布“三管齐下”的妙计，可谁知，像这么设计得天衣无缝的妙计，竟然全部破产，全部失败，而且还失败得一塌糊涂，难以翻盘！
他妈的！任斯在心里狠狠地骂道，这次完了，竟然把自己也赔进去了！以往自己在钟科长身上所花的心血，所耍的计谋，所花的力气，全都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儿，任斯不禁在心里暗暗地骂起自己愚蠢来。像这类事儿，完全可以叫别人来干的呀，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出马去冒险？猪脑袋呀猪脑袋，当时自己可真是叫物儿迷住了心窍，笨蛋、冤枉到家了！通了个这么大的大篓子，自我暴露罪加一等，这回还想能得到钟科长的谅解？那可真是妄想，那可真是做梦了！
快刀切豆腐——两边滑，这是任斯能升官发财、左右逢源的绝妙利器，也是他引以为自傲的法宝。任斯的眼睛尖，耳朵灵，有什么消息儿，他能事先知道；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预先缩头。讲老实话，任斯要是没有这两下子，怎么能会顺顺利利地躲过了这一场残酷、残忍的十年浩劫运动，爬上了这一级级高贵的官阶？回想起自己以前的那段不平凡的经历，他任斯不知道有多少回嘻嘻嘻嘻从酣梦之中笑醒过来呢！
任斯和黎贝锡一道，都是从旧社会的卖艺杂耍班子里招抚过来的。黎贝锡之所以会倒霉毙命，而他任斯之所以会鸿运高照，其原因就是因为一个人会见风使舵，两面三刀，而另一个人呢，却不会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罢了。想那时，老市长还没有倒台，权力在握，任斯就拼命地巴结，处处奉承，大肆吹捧。因为钟科长和老市长关系密切，有机缘，所以任斯就天天往他的那儿跑，表弟亲表弟好的门槛都给他任斯踩低了大半尺儿。大革命十年浩劫一来，任斯马上就在有背景、实力强大的“扫落叶”兵团里挂了个号，凭着他的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他特别灵巧的脑瓜，很快就吃香喝辣，平步青云，弄了个兵团的“参谋总长”的官衔儿戴到了他的头上！一方面，任斯登报，先发表声明，和倒了大霉钟科长一家“彻底决裂我”，“划清界限”，继续留在F市的官场里混。另一方面，任斯偷偷地往钟科长的家里溜，解释、忏悔，赌咒、发誓，把自己的一切过失全都说成是被权贵所迫，大势所趋，被迫无奈，讲得钟科长被感动得掉下了眼泪。一方面，任斯“英勇”地批斗老市长，批斗歆他娘，以“英雄的气概”博得了集团“老大”们的赏识和重用；另一方面，任斯同情地叹息钟科长那坑坷的命运，给他们父子俩送钱送粮，以“友情和良心”骗得了钟科长的谅解。有时，他还不顾当担“泄密”的危险和罪名，有分寸有步骤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机密向钟科长交底，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最了解最同情钟科长的人！
在十年浩劫那荒唐的岁月里，在那时代混乱的特定条件下，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挤倒别人、牟取暴利、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政治“奸商”是很吃得开的。你看他任斯，经过了这一个个的回合，经过了这一场场的“表演”，马上就从一个一般的工作人员，步步为营、一级级官阶地翻上了F市歌舞剧团团长的宝座之上。在“造反派”头头们的眼中，任斯是一个“最最积极”、“最最革命”的“老战士”，是一个“十分讲义气，十分讲信用”的“朋友”。而在一些浩劫的受害者的眼中，任斯是一个良心没有丧尽的怯弱者，一个受造反派头头们役使的可怜虫。就连钟科长这样的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机智敏感的聪明人，在任斯向他投毒之前，还以为任斯是一个很不错的表哥呢！
对于钟科长这个人，任斯可是最明白不过的了。对同志对战友，钟科长热心相助，真诚相帮，可谓是一片赤胆忠心！但是对于那些邪恶奸邪之徒呢，钟科长憎恶仇视，势不两立，冲起劲儿来会和那些恶贼坏蛋拼命的！
坦白吧，任斯想，自己挂了这么多年的共产党员的招牌，做了这么多年的共产党干部，党的政策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诠释这些政策条文的事例可真是屡见不鲜。别说自己只是个干过一些坏事儿的“胁从”，就是以前犯有累累血债的国民党战犯，还不是照样获得宽大了吗？坦白吧，求得宽大算了，不然，自己已经白头发白胡子的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被判处死刑吃枪子儿，那可是真的太不合算了！
不，不行！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儿来，又把任斯刚才那要坦白的想法打了下去。如果自己这么一坦白，那么就必然要牵涉到“老大”等人的身上，就必然要翻出自己参与过的批斗老市长、歆他娘的旧账儿上来。像这个“老大”，官位高，牌子红，身前身后、上上下下都有一帮人，如果自己讲出他是集团的首犯，人家会相信、钟科长会相信吗？还有，自己也有不少的短处——也就是罪行让他抓着，如果自己将“老大”坦白，他会放过自己吗？“老大”是高官，自己却只是个一般的干部，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说十句话也不如“老大”放一个屁儿响！像“老大”这样权大、钱多、势力壮的人，自己是斗不过他、惹不起他的！大家揭起疮疤来，人家会只相信权大钱多的“老大”，而不会相信权小位卑的自己的！再说，自己还和“老大”他们喝过血盟酒，赌过大咒发过毒誓的，如果这下将“老大”他们供出来，就打算“老大”本人不计较，他的那帮喽啰和拜把兄弟，也会要把自己的全身上下，捅上一百几十个血窟窿的！